某处不知名的山上。
两道身影正猫在枯草中,手持望远镜探查敌情。
“哥,你说他们在干嘛呢?”
陆准偏过脑袋,闭着一只眼看向了大哥。
“是不是打咱们铁路的主意?”
远处的空地上,有一支队伍正在安营扎寨。
“应该不是。”
陆迟又把视线移到远处,看到了大虞的旗帜。
“估计是大虞的先头部队。”
“你地图弄得怎么样?”
陆迟两兄弟参军之后,就被派到斥候军。
主要的职责就是侦察敌情。
陆准从小受到宋清秋的熏陶,精通琴棋书画。
绘制地图的就落到了他的身上。
“都绘制好了,你看。”
陆迟接过一看。
地形、河流、关隘都标得清清楚楚。
“好,我们可以回营禀告将军了。”
两位少年这段时间可是吃尽了苦头。
潼关,中军大营。
刘五也是陆沉舟的老兄弟了。
这么多年虽无善战之功。
但是其人沉稳老练,也是他为最放心的一位。
此时的他,正在思考如何排兵布阵。
陈大山笑呵呵地走进来,行了一个军礼。
“将军,陆迟陆准回来了。”
刘五眼眸一亮。
“让他们进来。”
战前的核心准备工作不能或缺。
抬手示意两人不必行礼,转而问道。
“敌方兵力部署如何?”
“先锋部队有五千人在龙门扎营,全是步兵长槊。”
“白行简,划分前中后三军。”
“此战指挥是裴飞云,裴焕侄子。”
“三万大军驻扎荥阳。”
“身后的管城,五万士兵施行军屯,开渠灌溉。”
“约60人一营,种田百亩,使用十二更制。”
“士兵每月轮换,十天务农,二十天训练。”
刘五眉头皱起,裴飞云果然不愧是将门之后。
“洛阳情况如何?”
“白行简实施民屯,50至100户一屯,配牛耕农具。”
“收成分配是官六民四,用私牛,则是官民对半。”
如此一来,积粮足够十万大军,五年之用。
屯田规模不足,亦难持久扩张。
可见屯田的实效,直接决定了战争潜力。
随即刘五召集众将议事。
再让白行简发育下去,绝对是一个劲敌。
屡战屡败,屡败屡战。
就在刘五准备攻打荥阳的时候。
另一头。
白行简也同样,召集诸位大臣商议对策。
无非就是三个派系。
主战,主和,以及中立。
礼部尚书杨彪匍匐在冰冷的金砖地面上,额头死死抵着砖缝。
“陛下!”
“黑甲军五万铁骑已破云门关。”
“关外三镇尽陷。”
“军情......十万火急。”
“臣万死,叩请陛下暂避锋芒,移驾西京。”
他宽大的官袍后背,已被冷汗浸透。
每一个字都像沉重的铁锤,狠狠砸在殿内每一个人的心口。
“五万铁骑....”
白行简终于抬起了头。
她的脸庞在殿内幽暗的光线下,有一种玉石般冷硬的质感。
那双凤目锐利如鹰隼。
缓缓扫过丹陛之下肃立的文武百官。
目光所及,不少官员下意识地垂首避让。
短暂的死寂被一个沉稳的声音打破。
立于文臣班首的老者。
须发银白,身着紫色一品仙鹤补服。
正是当朝尚书令,亦是荥阳薛氏家主——薛鸿。
他微微躬身,出班奏道:“陛下息怒。”
“兵戈一起,生灵涂炭。”
“陆沉舟此人,虽行悖逆,然其势已成。”
“又占据潼关天险,老臣以为,当务之急,宜遣使申斥,晓以利害。”
“割让些许边鄙贫瘠之地以安其心,暂熄刀兵。”
“待其骄惰,再图后计。”
薛鸿的声音平和舒缓,带着一种世家大族特有的从容。
他微微侧身,目光扫过身后几位同样身着朱紫气度的重臣。
那些来自颍州荀氏、许昌曹氏的元老们。
皆微不可察的颔首,形成一种无形的默契与压力。
“割地求和?”
白行简的声音陡然拔高。
她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电。
死死钉在薛鸿那张布满皱纹,却平静的脸上。
“好啊!”
“不如先割让许昌和荥阳。”
“诸位爱卿以为如何?”
她的手指猛地抬起,声音带着雷霆般的震怒。
“还是说,薛爱卿觉着朕这龙椅坐得太稳了?”
“想借豺狼之口,替你们世家清除一些利害。”
薛鸿脸色骤变,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陛下!老臣......”
“老臣万万不敢有此心。”
“老臣一片赤诚,天地可鉴。”
额头重重叩在金砖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他身后那些世家重臣们,齐刷刷地跟着跪倒一片。
眼前这位女帝心狠手辣。
与杀人不眨眼的陆沉舟相比,简直就是一丘之貉。
以雷霆手段清洗宫闱。
那些妄图以妇人之身难承大统为由,逼迫她的朝中大臣。
最后的下场,是被悬吊在宫门高大的门楼上。
整整三天三夜。
烈日曝晒,乌鸦啄食。
直至化作干瘪的皮囊。
破城之日就把他们的家眷扣押。
名曰保护,实则要挟。
白行简看着阶下匍匐战栗的群臣。
嘴角缓缓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不敢?惶恐?”
她的声音陡比方才的怒斥更令人胆寒。
“朕看你们,胆子大得很!”
她霍然起身,金黄色的龙袍带起一阵冷风。
她的目光不再看那些颤抖的世家重臣。
而是越过他们,直刺向武将班列中,那些沉默出身寒门的将领。
“兵部!”
白行简的声音如同出鞘的利剑。
“尔等食国之禄,掌天下兵戈。”
“叛军已至潼关,尔等告诉朕。”
“除却引颈就戮,或割地求和,可有第三条路!”
兵部尚书高甲,猛地出列。
单膝重重跪地,抱拳高声道,
“陛下!臣等武夫,只知死战!”
“叛贼猖狂,当倾举国之力,与贼决一死战。”
“臣等愿为先锋,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他身后的几位年轻将领,也热血上涌,齐声吼道。
“死战!死战!”
然而,这激昂的请战声。
在空旷的大殿中略显单薄。
薛鸿等人虽然跪伏在地,嘴角却不易察觉扬起一抹弧度。
寒门武夫,空有血勇。
无粮无饷,如何调动天下兵马?
这仗,打不起来。
他们心中那点因恐惧而暂时蛰伏的盘算。
又悄然活络起来。
“死战?”
白行简非常清醒:“说得轻巧。”
“粮秣何在?兵甲何在?”
“府库空虚,这战,拿什么去打?”
“拿你们的血肉之躯去填潼关吗?”
她的质问像冰水,瞬间浇熄了武将们沸腾的热血。
但是又似乎藏着一股冷笑。
兵部尚书张了张嘴,却最终化为一片灰败的沉默。
是啊,钱粮军械。
尽握在那些跪在地上的世家门阀手中。
他们拿什么去打。
百官之中,一道身影缓缓出列。
紫袍玉带,须发皆白,身形清癯如鹤。
正是崔氏当代家主,曾经的宰相崔衍。
他步履沉稳,宽大的袍袖随着动作微微晃动。
他在丹墀前站定,深揖一礼。
“陛下。”
崔衍的声音不高。
“臣有一物,可助陛下转危为安。”
说着,从怀里取出一件黑沉沉的东西。
所有人的目光,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
死死地盯在了那件东西上。
那并非玉玺、
却比玉玺更能代表兵权杀伐。
通体由玄铁铸就。
线条狰狞,虎口大张,獠牙毕露。
上写小篆——镇南。
“镇南军虎符!”
一声难以置信的惊呼,从武将班列中爆发出来。
那位魁梧的兵部尚书,眼睛瞪得如同铜铃。
薛鸿猛的抬起头。
浑浊的老眼瞬间爆射出骇人的精光。
这不可能!
他身后的世家重臣们,更是如遭雷击。
镇南军。
那可是雄踞帝国最富庶的江南之地。
拥兵十万,装备精良,战力冠绝诸军的精锐。
其统帅靖南公,更是出了名的桀骜不驯。
自先帝晚年便拥兵自重、
对中枢阳奉阴违,从不轻易听从调遣。
这枚调动十万铁骑的虎符。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地出现在崔衍的手中?
“很意外吗?”
白行简冷笑了一声,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她俯视着阶下那一张张恐惧和难以置信的脸庞。
“朕登基之初,尔等不是屡屡上疏,弹劾靖南公跋扈。”
“建议朕削其权柄,收其盐铁专营之利吗?”
她缓缓踱步,玄色的衣摆拂过冰冷的丹陛边缘。
“朕听了。”
“朕一道圣旨,收了他的盐铁之利。”
她的脚步停在薛鸿面前,微微俯身。
“可朕收来的盐铁之利。”
“并未填入尔等心心念念的国库,也未落入朕的私帑。”
“朕用它,换来了靖南公的这枚虎符。”
“换来了他麾下十万铁骑的勤王血誓!”
薛鸿失神地喃喃自语,身体筛糠般抖动。
他笃定女帝无兵可用的局面,在这枚冰冷的虎符彻底粉碎。
一股彻骨的寒意,从薛鸿的尾椎骨直冲头顶。
白行简不再看他,也无需再看那些面无人色的世家重臣。
她直起身,目光如冰冷的刀锋,扫过整个大殿。
“传旨!”
“镇南军十万铁骑,即刻拔营,星夜兼程,驰援潼关。”
“沿途州府,开仓放粮,全力支应!延误者,斩!”
“着令河西节度使,直捣关陇!朕要他首尾不能相顾!”
“敕令胶东水师,封锁渤海,断其海上退路。”
“一只舢板,也不许放走!”
一连三道铁血军令,如同三道开天辟地的惊雷。
兵部尚书猛地抬起头,方才的颓唐一扫而空。
嘶声吼道。
“臣!领旨!”
女帝微微一顿,目光最终落回那枚玄铁虎符上。
“其四!”
她的声音陡然变得更加幽冷。
“拟诏,昭告天下。”
“陆沉舟世受国恩,不思报效,反举叛旗。”
“祸乱家国,罪不容诛!”
“削其爵,夺其地,除其名。”
“退朝!”
两个字,轻描淡写。
却带着尘埃落定,乾坤已掌的绝对威压。
如同最后的审判锤音重重敲下。
朝堂上的死寂,是被一声尖锐的铜磬敲响的。
“退——朝——!”
司礼太监拖长的调子。
终于将满殿僵立如木偶的朝臣们唤醒。
崔衍走在文臣队列的最前方。
步履依旧沉稳,面容平静无波。
脚步声在空旷的宫道间回荡。
薛鸿紧走几步,追到崔衍身侧。
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掩饰不住的忧虑。
“崔相.....”
“您不是说....送了密信吗?”
崔衍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
没有言语,而是微微的摇了摇头。
薛鸿张了张嘴,看着崔衍线条冷硬的侧脸。
最终什么话也没说。
不用想也知道,估计被白行简截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