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州急报的信笺在苏婉儿掌心折出一道深痕,封泥上\"范阳\"二字的朱砂印,像滴未干的血。
她喉间发紧,指甲几乎掐进掌心——前日系统才提示史思明命运线断裂,今日安禄山竟要焚卷?
\"系统!\"她低喝一声,眼前立刻浮起半透明的历史纠错浮窗。
果不其然,暗红警示如蛇信般窜动:\"幽州藏书楼藏有河北道地理志、边军兵册、民间族谱,若尽毁,河北百姓将失乡根,边军无据可查,战局不可逆混乱。\"
苏婉儿的太阳穴突突跳着。
前世学历史时,她见过太多典籍焚毁后的空白,那些被大火吞噬的,何止是纸页?
是整整一代人的记忆,是后世追根溯源时永远填不满的窟窿。
她攥紧信笺,袖口被冷汗浸透:\"必须抢在火起之前入城。\"
\"小七子!\"她扬声唤人,话音未落,那个总爱蹦跳的小仆已从廊下闪出来,发顶的小辫还沾着未擦净的面粉——想来刚在厨房顺了块糖糕。\"娘子?\"小七子见她脸色,立刻收了笑,腰板挺得笔直。
\"骑我的乌骓,抄太行陉去赵郡。\"苏婉儿从腕间褪下羊脂玉镯,塞到他手里,\"见着大公子就说,暂缓围攻西门,封锁北门东门。
叛军要运书出城,不能让他们把典籍当火种带出去!\"
小七子捏着玉镯的手发颤,这是苏婉儿十五岁时陈氏用攒了十年的体己钱打的,他知道轻重:\"小的这就走!\"转身要跑,又被喊住。
苏婉儿解下腰间的鎏金腰牌,拍在他掌心:\"遇到关卡亮这个,说是苏娘子的急报——若有人拦,就说...就说再迟片刻,河北道的魂要没了。\"
小七子重重点头,连滚带爬翻上院外的乌骓。
马蹄声碎了满地月光,苏婉儿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巷口,这才转向另一侧。
\"二弟。\"她唤的是倚在廊柱上的苏明谦。
少年正慢悠悠嗑瓜子,听见声音,指尖的瓜子壳\"啪\"地落在青砖缝里。
他抬眼,眉峰微挑:\"阿姐要我扮朝廷使者?\"
苏婉儿没接话,只从袖中摸出枚半旧的象牙腰牌——那是前几日从张大人残党身上搜出的,刻着\"天命司\"三个字。
安禄山自封大燕皇帝后,搞了个\"天命司\",专门篡改典籍、编造祥瑞。\"南面城墙有处塌了半丈,守兵是新募的渔阳郡青壮。\"她把腰牌抛过去,苏明谦伸手接住,指腹摩挲着牌面的刻痕,眼里浮起兴味,\"他们要烧的不只是藏书楼,还有...《兵部实录》副本?\"
苏明谦突然笑了,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阿姐猜的?\"
\"系统提示的。\"苏婉儿简短道,\"去天命司,查焚书地点。
若能混进去,就说...说司里新来的典书郎,奉圣人命核查典籍。\"她顿了顿,\"记得把你那身酸腐的儒生长衫换了,找件半旧的绿袍,袖口沾点墨——像个真在书堆里泡了十年的。\"
苏明谦应了声,转身往偏房走,走到一半又回头:\"阿姐自己呢?\"
\"我带人去城北的地窖。\"苏婉儿摸了摸腰间的银簪,\"系统标了蓝线,那里藏着太史局的密档。\"
月到中天时,苏婉儿的骑兵队已隐在幽州北门外的枣林里。
她裹着件玄色斗篷,脸上蒙着黑巾,只露出一双眼睛。
系统的命运线在前方浮动,蓝色的光带像条引路的蛇,绕过三个巡逻队,避开两处陷阱。
\"跟紧。\"她压低声音,靴跟轻磕马腹。
枣刺刮过斗篷,在布料上划出细碎的声响。
转过最后一道土坡,那座半掩在荒草里的地窖便现了身——和系统地图里标得分毫不差。
门轴锈得厉害,推开时\"吱呀\"一声。
地窖里霉味混着刺鼻的火油味扑面而来,苏婉儿瞳孔骤缩:靠墙的木架上,整整齐齐码着一箱箱典籍,箱盖大敞,泛黄的纸页上泼着亮晶晶的火油。
最前面的箱子旁,跪着个穿青衫的男子,正往灯芯里倒火油——是张大人残党里的\"先生\",前日刚从京兆府大牢里逃了的。
\"苏姑娘来迟了。\"那男子抬头,眼镜片后的眼睛泛着冷光,\"这地窖的通风口早堵了,火一起,半个时辰就能烧穿所有箱子。\"他指尖一松,灯芯\"噗\"地窜起尺高的火苗。
苏婉儿的银簪已抵住他后颈:\"你以为我会给你点的机会?\"她反手扣住他手腕,却见他嘴角扬起诡异的笑——原来他另一只手早攥着引信,此刻正重重一拉。
\"退!\"苏婉儿大喝一声,抱着最近的典籍箱就地翻滚。
下一刻,地窖四角的火盆同时炸开,火星子像暴雨般落下来。
随行的亲卫立刻扑向木架,搬起箱子就往外跑。
苏婉儿抹了把脸上的灰,看见那男子正往最里面的箱子爬,嘴里喊着:\"烧了!
都烧了!\"
她抄起地上的短刀,反手掷出。
刀光闪过,男子的手腕被钉在青石板上,惨叫声混着噼里啪啦的火势。
苏婉儿冲过去,扯住他衣领:\"《兵部实录》副本在哪?\"
\"在...在...\"男子疼得直抽气,突然瞪大眼睛看向她身后。
苏婉儿直觉危险,旋身避开,一柄短刀擦着她耳畔钉进土墙。
\"阿姐小心!\"
熟悉的声音从侧门传来。
苏明谦提着半卷书轴冲进来,发带散了半边,脸上一道血痕。
他反手甩过来个布包,苏婉儿接住一摸——是雷音弹。\"他们在城南的粮库烧《兵部实录》!\"他踢翻个火盆,火星溅在男子脸上,\"快说,粮库的密道怎么走?\"
男子被烫得缩成一团,终于竹筒倒豆子般招了。
苏婉儿抓过两箱典籍塞给亲卫,又对苏明谦喊:\"带三个人去粮库!
我这里的搬完就来!\"
火势越来越猛,地窖的木梁开始\"咔咔\"作响。
苏婉儿抱着最后一箱典籍往外冲,刚跨出门,就听见\"轰\"的一声——地窖塌了半边。
她回头看了眼漫天火星,突然想起前世在敦煌莫高窟见过的经卷,那些被僧人藏在洞窟里的,最终成了千年后解开盛唐密码的钥匙。
\"走!\"她翻身上马,典籍箱绑在马背上,震得\"咚咚\"响。
可刚转过街角,就见前方火把如昼,叛军的银枪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为首的偏将举着刀大笑:\"苏娘子,留下典籍,饶你不死!\"
苏婉儿的心跳到了嗓子眼。
她摸向腰间的雷音弹,却听见东边传来震天的喊杀声。
李将军的玄甲军像道黑色的洪流,从巷口席卷而来。\"苏娘子!\"李将军的声音混着马蹄声,\"陈某来迟了!\"
叛军的阵型被冲得七零八落。
苏婉儿趁机打马突围,身边的亲卫护着典籍箱,刀光剑影中,她听见李将军在喊:\"幽州北门已封!
叛军跑不了!\"
天快亮时,众人撤到城外的临时营地。
苏婉儿解下裹着典籍的油布,箱盖打开的瞬间,霉味混着纸页特有的清香涌出来。
她随手抽出一卷,泛黄的纸页上,小楷写着\"开元二十三年,河北道括户记\"——正是系统提示的核心史料。
她翻到最后一页,突然顿住。
一张薄如蝉翼的纸页从卷中滑落,上面的字迹有些模糊,却清晰写着:\"苏婉儿,盛唐执笔者,生于乱世,终为史中人。\"
晨风吹来,纸页在她掌心轻轻颤动。
苏婉儿望着渐亮的天色,听见帐外传来马蹄声——是小七子回来了,带着大公子的回信;也是苏明谦的声音,说粮库里的《兵部实录》抢回了大半。
她把那张纸小心收进袖中,转身对亲卫道:\"去请李将军、大公子、二弟,半个时辰后,帐中议事。\"
帐外的号角声骤然响起,惊起一群寒鸦。
苏婉儿摸着袖中那张纸,忽然笑了——这一次,她要写的,是属于自己的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