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茄吧里，阳光被厚重的天鹅绒窗帘切割成一道道光束，在空气中，照亮了无数飞舞的尘埃。
李听风脸上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仿佛王腾刚才那句石破天惊的话，只是一句无伤大雅的玩笑。
他甚至还轻轻鼓了鼓掌。
“啪。啪。啪。”
掌声很轻，在这死寂的空间里，却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刺耳。
“有意思。”
李听风看着王腾，那双深邃的眼睛里，第一次，流露出一种棋手发现了意外惊喜时的，真正的热度。
“王腾，你知道吗？这张牌桌上，坐过很多人。”
“有华尔街的饿狼，有克里姆林宫的北极熊，也有中东的石油王储。”
“他们中的很多人，都曾经像你一样，说过类似的话。”
他顿了顿，走到一旁的酒柜前，没有回头，只是自顾自地，倒了两杯琥珀色的单一麦芽威士忌。
“然后，他们都从这张牌桌上，消失了。”
他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叙述一段，与自己无关的历史。
王腾没有说话。
他只是看着李听风的背影，看着他将其中一杯酒，推到自己面前。
那张温和的笑脸，在他眼中，寸寸碎裂，重组成一张由无数利益与阴谋交织而成的，冰冷面具。
“你以为，你拔掉了凤凰资本在国内的几颗钉子，就算赢了？”
李听风转过身，端着酒杯，靠在酒柜上，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居高临下的怜悯。
“王腾，你看到的，只是冰山露出水面的，那一小块浮冰。”
“‘凤凰社’，不过是上官家那个女人，用来处理一些‘脏活’的，一条比较听话的猎犬而已。”
他的语气，轻描淡写，却让王腾的心，再次沉了下去。
“上官家？”
“一个传承了数百年的，古老的东方家族。”李听风呷了一口威士忌，似乎很享受王腾脸上那细微的表情变化。
“他们从不站在台前，他们只喜欢，躲在幕后，用资本和血缘，编织一张覆盖全球的网络。”
“‘凤凰社’，就是这张网上，最激进，也最不稳定的一个节点。”
“它隶属于‘埃塞尔雷德’，但又游离于理事会的直接掌控之外。”
“上官婉儿，就是这一代的‘凤凰’。”
李听风看着王腾，眼中，闪过一丝玩味。
“昨晚那场‘测试’，与其说是理事会的评估，不如说，是她借着理事会的名义，对你进行的一场，小小的，私人的报复。”
“毕竟，你让她在中国，丢了那么大的脸。”
王腾感觉，自己像一个刚刚学会走路的婴儿，却一头撞进了一场神仙打架的战场。
他之前所有的布局，所有的反击，在这些人眼中，或许，真的只是一场，幼稚的，可笑的闹剧。
“但她玩过火了。”
李听风话锋一转，声音，突然变冷。
“理事会，有理事会的规矩。”
他放下酒杯，走到王腾面前，那双深邃的眼睛，死死盯着他。
“我们不喜欢，失控的棋子。”
“更不喜欢，一个有潜力的新玩家，还没坐上牌桌，就被人用这种粗暴的方式，直接清出去。”
王腾的呼吸，猛地一滞。
他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李听风。
“所以……”
“所以，昨晚，如果没有那辆突然出现的机车，你以为，你真的能冲出那个包围圈吗？”
李听风笑了，那笑容里，充满了掌控一切的，绝对自信。
“那辆集装箱卡车，它的司机，在最后一刻，收到了我的指令。”
“让他，给你留一条缝。”
“我保了你。”
雪茄吧里，再次陷入了死寂。
阳光，透过窗户，照在李听风的脸上，将他那张儒雅的面孔，分割成明暗两半。
一半是温和，一半是深渊。
王腾的大脑，在以一种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
他将所有的信息，所有的线索，所有的对话，都扔进脑海中的那台分析仪里，进行着一场风暴般的，重组与推演。
“埃塞尔雷德”内部，并非铁板一块。
李听风，和上官婉儿，代表着不同的派系，不同的利益。
昨晚那场戏，是上官婉儿的私刑。
而李听风的出手相救，也绝非善意。
他不是在保护自己。
他是在保护一件，他看中的，有用的工具。
想通了这一切，王腾心中那份被巨大阴影笼罩的，令人窒息的压抑感，反而，渐渐消散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拨开云雾后，看清棋盘全局的，冰冷的冷静。
恐惧，源于未知。
而现在，他知道了。
他看着眼前的李听风，看着这个将他玩弄于股掌之间，此刻却又以“救世主”姿态出现的男人。
王腾的脸上，那份震惊和错愕，也渐渐褪去。
他甚至，还端起了桌上那杯，李听风为他倒的威士忌，轻轻晃了晃。
“李总。”
他开口，声音，已经恢复了平静，甚至，还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恍然大悟后的自嘲。
“所以，昨晚那场戏，不是理事会的测试，是上官婉儿的私刑。”
“而你出手，也不是为了救我这个‘新玩家’。”
他抬起眼，迎上李听风那双深邃的，饶有兴致的眼睛。
那双原本燃烧着黑色火焰的瞳孔里，此刻，只剩下了一片，比威士忌的颜色，更纯粹，更冰冷的……算计。
“你保我，不是因为欣赏我。”
他的声音，像一颗钉子，钉进了雪茄吧死寂的空气里。
“是看中了我这把刀。”
“一把，能帮你，对付上官婉儿的刀，对吗？”
李听风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
他看着王腾，那双洞悉一切的眼睛里，第一次，流露出一种，真正的，棋逢对手的凝重。
他发现，自己，还是小看了眼前这个年轻人。
他以为，自己已经将他所有的底牌，都看得一清二楚。
他以为，自己抛出的这些，足以颠覆普通人世界观的重磅信息，会让他，彻底陷入震惊和恐惧，然后，像一只迷途的羔羊，乖乖地，接受自己的“指引”。
但他错了。
眼前这个人，他的心理素质，他的分析能力，他的反应速度……都远远超出了他的预估。
他不是一只惊慌失措的苍蝇。
他是一头，在闻到血腥味后，能立刻冷静下来，分析猎物弱点，甚至，反过来与猎人谈判的，饿狼。
“哈哈哈……”
李听风忽然，大笑起来。
那笑声，不再有任何掩饰，充满了发自内心的，畅快淋漓的欣赏。
“好！”
“好一个王腾！”
他端起自己的酒杯，向王腾，重重一敬。
“我收回我刚才的话。”
“你的格局，不小。”
他将杯中的威士忌，一饮而尽，然后，将空杯，重重放在桌上。
“没错。”
他不再有任何隐瞒，眼神，变得锐利如刀。
“上官家那条疯狗，仗着自己手里有几张见不得光的牌，越来越不守规矩了。”
“理事会里，很多人，对她，对凤凰社，都已经很不满。”
“我们需要一把，来自外部的，足够锋利，也足够没有顾忌的刀，去切掉这颗正在恶化的肿瘤。”
他看着王腾，眼中，是毫不掩饰的，赤裸裸的交易的目光。
“你，就是最好的人选。”
“你和她，有仇。”
“你和她，不在一个牌桌上，不受我们的规则束缚。”
“你捅她一刀，捅死了，我们为你鼓掌。”
“你被她反杀，死了，也与我们无关。”
他的话，冰冷，残忍，不带一丝一毫的感情。
将这个世界上，最顶级的，权力游戏的真相，血淋淋地，展现在了王腾面前。
王腾没有说话。
他也将杯中的威士忌，一饮而尽。
辛辣的液体，像一团火，从他的喉咙，一直烧到胃里。
“李总，”他放下酒杯，声音，平静得可怕，“刀，是要钱的。”
“而且，好刀，很贵。”
李听风笑了。
他知道，王腾，上钩了。
不，不是上钩。
是这个年轻人，在看清了整个牌局的真相后，选择用一种，最直接，也最疯狂的方式，为自己，争取到了一个，上桌的资格。
他不再是被动的棋子。
他要成为，主动下注的，玩家。
“开个价。”李听风的声音，充满了豪气。
“听风集团，在小米下一轮融资中，可以再追加，一个亿，美金。”
“不。”
王腾摇了摇头。
他看着李听风，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不要钱。”
“我要人。”
李听风的眉头，再次皱起。
“我要，凤凰资本，在中国内地，所有被查封的资产，所有被冻结的账户。”
“我要，oppo那个，已经停摆的‘火种计划’，所有的技术文档和核心人员。”
“我还要，”王腾的眼中，闪过一丝，近乎贪婪的光芒，“K，那个被你们追杀的‘叛徒’。”
“我要你们，停止对他的追杀。”
“把他，完完整整地，交给我。”
李听风的脸色，第一次，变了。
变得，前所未有的凝重。
他看着王腾，像在看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王腾，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你知道，K，他掌握着什么东西吗？”
“我知道。”王腾迎上他的目光，寸步不让。
“正因为我知道，我才要他。”
“一把刀，想要捅死一条疯狗，总得需要一个，最了解那条狗的人，来为我指路，不是吗？”
雪茄吧里，再次陷入了死寂。
阳光，透过窗户，在两人之间，拉出了一道，泾渭分明的光影。
一半，是旧世界的秩序。
一半，是新玩家的野心。
李听风看着眼前这个，已经彻底撕下所有伪装，露出锋利獠牙的年轻人。
他忽然觉得，自己，或许，犯了一个错误。
他不是在培养一颗新的筹码。
他好像，亲手，为这张牌桌，引来了一个，可能会掀翻所有桌子的……新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