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统重启的白光褪尽时，周觉后槽牙先尝到了铁锈味——是刚才咬得太用力，牙龈渗了血。
他下意识去摸怀表，金属外壳贴着掌心，缺角处的裂痕比之前深了半寸，像条正在生长的白蛇。
\"说话试试。\"沈舟的机械臂还垂着，但机械眼突然亮起幽蓝的光，\"刚才重启时，系统频率波动了0.7赫兹。\"
周觉张开嘴，第一个音节刚蹦出舌尖，就像被无形的手掐住了喉咙。
空气里炸开细小的电流声，他的太阳穴突突跳痛，耳后传来系统合成音的刺响：\"非形式推理语句，屏蔽。\"
林浅的笔记本\"啪\"地掉在地上。
她蹲下身去捡，指尖刚碰到纸页就触电般缩回——原本空白的纸页上，自动浮现出一行正楷：\"请使用三段论结构表达。\"她抬头时眼眶泛红：\"我想写'文字流在重组'，结果笔自己改成了'所有文字流属于重组对象，当前文字流是文字流，故当前文字流属于重组对象'。\"
白芷突然倒抽一口气。
她颈间的银饰链坠烧红了，在锁骨处烙出淡粉色的印子。\"我试了。\"她攥着链子的手在抖，\"只能看到三步后的画面。
第一步是沈舟调整机械臂，第二步是林浅翻到第17页笔记，第三步......\"她喉结动了动，\"第三步是周觉开口说悖论。
再往后，一片白。\"
周觉的手指在裤袋里摩挲着千面张的纸条。
纸条边缘被汗水泡得发皱，但\"永远不要相信你看到的\"几个字依然清晰。
他望着悬浮的文字流——这次那些符号不再纠缠，而是排列成工整的逻辑树，每个节点都标着\"大前提小前提结论\"的金漆字样。
\"它在限制我们的想象能力。\"白芷松开链子，指尖在空气中虚点，\"就像给思维套了个笼子，只准走直线。\"
\"那就用逻辑去'想象'。\"周觉突然抬头，他的瞳孔在文字流的映照下泛着冷光，\"系统依赖形式推理，那我们就用它的规则造梯子。\"
话音未落，空间突然凝固。
赫拉的身影从逻辑树后走出。
她的长袍不再是流动的星屑，而是由无数公式编织而成，每走一步，脚下就绽开一朵由\"??\"符号组成的花。\"五分钟。\"她的声音像冰锥敲在玻璃上，\"构造一个不可证伪的命题。\"
林浅的笔记本\"哗啦\"翻到最后一页。
沈舟的机械臂突然抬起，金属关节发出吃紧的呻吟——他在强制重启。
白芷的银饰链坠又烫了几分，她却把链子绕在手腕上，像握着一把刀。
\"不可证伪。\"赫拉的指尖划过逻辑树，某个节点\"咔\"地断裂，\"比如'上帝是万能的'无法证伪，因为你无法证明万能不存在。
但你们要构造的命题......\"她的目光扫过众人，停在周觉脸上，\"必须让系统无法用任何逻辑工具验证其真伪。
失败的话——\"她笑了，\"队伍清除。\"
周觉的指甲掐进掌心。
他想起老魔术师教他变硬币戏法时说的话：\"观众越想找漏洞，你越要把漏洞变成门。\"现在，系统就是那个执着的观众，而他们要把\"不可证伪\"变成那扇门。
\"林浅，提取系统之前所有判断的大前提。\"他的声音很稳，稳得像在变戏法时说\"看好了\"，\"沈舟，整理这些前提的冲突矩阵。
白芷，等会按我点头的节奏念悖论。\"
林浅的手指在笔记本上翻飞。
她翻到第17页时，纸页自动浮现出系统之前的判定记录：\"镜面迷宫中'出口在左边'因与观测结果矛盾被证伪记忆剧场中'时间循环存在'因自指性被标记异常\"......她的笔尖突然一顿——第18页空白处，系统自动写了一行字：\"当前任务优先级高于历史记录提取。\"
\"去他的优先级。\"林浅咬着唇，把纸页硬扯了下来。
碎纸片飘在空中，竟没有被系统回收，反而被逻辑树的枝桠卷走了。
沈舟的机械臂终于响起运转声。
他的机械眼投射出蓝色光网，网里浮动着无数光点，每个光点都是系统大前提的编号。\"01号前提：所有命题可被形式推理验证。\"他的声音带着电流杂音，\"07号前提：自指性命题存在异常。
两者冲突值93%。\"
白芷闭了闭眼。
她能看到的三步画面在脑海里闪回：第一步，周觉点头；第二步，她念出\"这句话无法被系统证明\"；第三步，逻辑树的根节点开始崩解。
她摸了摸发烫的银饰，那是师父给的\"定魂铃\"，此刻正随着她的心跳发出极轻的震颤。
\"开始。\"周觉看了眼怀表——还剩四分半。
林浅把扯下来的纸页递给周觉，纸背密密麻麻记着系统的判断模式：\"它依赖'可验证性'，所以要让命题既无法被证实，也无法被证伪。\"
沈舟的光网突然收缩成一个球体，\"冲突矩阵已生成。\"他机械臂一挥，球体砸进逻辑树的根节点，\"现在，系统需要同时维护01和07号前提，就像一只手要同时抓住两根烧红的铁棍。\"
白芷深吸一口气。
周觉的目光扫过来，她立刻开口：\"这句话无法被系统在五分钟内证明为真。\"
逻辑树的某个枝桠\"轰\"地炸开。
系统合成音尖啸：\"检测到自指性命题......\"
\"第二句。\"周觉点头。
白芷的声音提高了些：\"如果上一句话为真，那么当前系统存在逻辑漏洞。\"
更多枝桠断裂。
赫拉的公式长袍出现了裂痕，她的指尖渗出光尘，\"你们在......\"
\"第三句。\"周觉的瞳孔收缩成针尖，\"所有由系统判定为不可证伪的命题，都包含本命题。\"
整座逻辑树开始燃烧。
文字流变成了沸腾的岩浆，数学符号熔成金红的液滴，《周易》卦象的碎片在火中翻转，量子力学符号像受惊的鸟群四处乱飞。
沈舟的机械眼突然黑屏。\"逻辑震荡......\"他的声音模糊起来，\"冲突值......100%......\"
林浅的笔记本烧起来了。
她却笑着把最后一页纸抛向空中，那页纸上写着系统最初的判定规则：\"所有命题必须可被验证。\"火焰舔过纸页，规则变成了灰，飘进沸腾的文字流里。
赫拉的身影开始扭曲。
她的公式长袍碎成星屑，露出下面半透明的机械骨架。\"你们在制造逻辑震荡！\"她的声音带着金属摩擦的刺耳，\"这会摧毁......\"
\"第四句。\"周觉的声音被爆炸声淹没，\"本命题不可被系统证伪。\"
整个空间剧烈震动。
周觉踉跄着扶住逻辑树的残桩，掌心触到的不再是冰冷的符号，而是温热的、像心脏一样跳动的光。
文字流彻底崩塌，变成无数发光的碎片，在空中重组又断裂，断裂又重组。
赫拉的机械骨架出现了裂痕。
她望着周觉，眼底的绝对理性碎成了星尘：\"你会后悔的......因为真正的闭环......从未结束......\"
一道耀眼的光芒突然笼罩众人。
周觉下意识闭眼，却看见怀表的裂痕里渗出银光——和现实中幻戏斋那面神秘装置的裂痕，发出的光一模一样。
光芒散去时，他听见远处传来镜面破碎的轻响。
比之前更响，更密，像无数面镜子同时裂开。
而在众人看不见的虚空中，一行血红色的小字正在疯狂增殖：\"异常源扩散：周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