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觉是被一阵冷意冻醒的。
后颈贴着冰凉的大理石，他本能地蜷起手指，触到地面凹凸不平的纹路——像是某种古老的浮雕。
耳畔有细碎的抽气声，林棠带着鼻音的“这是哪儿”传入耳膜，沈铎的军靴在身侧擦过，带起一阵风。
“别慌。”周觉撑着地面坐起来，太阳穴还在突突跳。
刚才那阵天旋地转的空间转移像被人往脑子里灌了铅，他眨了眨眼，终于看清周围：青铜烛台沿着穹顶垂下，暖黄的光漫过墙壁上密密麻麻的浮雕——是穿西装的白领在火海副本奔跑，扎着双马尾的少女在镜面迷宫数地砖，甚至有个留络腮胡的男人正被时间囚笼的沙漏砸中胸口。
“欢迎来到‘审判之厅’。”
众人同时抬头。
穿银色长袍的男人从浮雕尽头的阶梯走下来，发梢沾着细碎的光，像撒了把星子。
他的声音像浸过蜜的丝绸，“我是莱恩，元界秩序的守护者。”
林棠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记得在现实街道时，这个声音曾混在新闻播报里，比现在生硬得多。
此刻她盯着莱恩袖口绣的衔尾蛇纹章，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
“目标：完成审判仪式。”机械音在头顶炸响，林棠的手机突然发烫，她慌忙掏出来——屏幕黑着，却在掌心震动出一行字：“淘汰即死亡”。
“每组两人对战，胜者晋级。”莱恩停在离众人三步远的位置，银袍下摆扫过地面，“败者……”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沈铎紧绷的下颌，“会被系统回收，回归多元平衡。”
“放屁！”沈铎的刀“唰”地出鞘，刀背重重磕在地面，“老子在边境守了五年，见过最狠的毒贩都不敢说‘回收’这种屁话！”
周觉没说话。
他盯着沈铎脚边的地面——那些被军靴碾过的浮雕纹路里，藏着一串淡紫色符号，和他袖口残页上的血渍痕迹几乎重叠。
他假装弯腰系鞋带，指尖轻轻抚过符号边缘，触感比周围更光滑，像被反复摩擦过。
“沈哥！”林棠抓住他的胳膊，“你看壁画！”
周觉顺着她的目光转头。
第三幅浮雕里，穿格子衬衫的青年正被藤蔓缠住脖颈——那是在“坍塌剧院”里“消失”的王强，当时他的数据流碎成星点，周觉亲手摸过他残留的戏服纽扣。
此刻浮雕里的王强脖颈处的藤蔓正在剥落，他的表情从痛苦转为迷茫，像是被按了暂停键的录像带。
“他们没死。”周觉的声音很轻，只有林棠听见。
他想起在现实街道时，那些目光呆滞的行人，“系统在转移他们，淘汰不是结束，是筛选。”
林棠的睫毛颤了颤。
她想起手机里那条“你昨晚喊‘不要看剧本’”的消息，突然明白周觉在剧院说的“不跟它的节奏走”是什么意思——元界的规则，或许根本不是绝对的。
“周觉，27号。”莱恩的声音像根细针，“你的对手是43号。”
穿灰色连帽卫衣的男人从阴影里走出来。
他左眼下方有颗泪痣，周觉记得在“记忆剧场”见过他——当时他为了救同伴撞碎了镜子，数据流喷溅的样子像极了真血。
“开始。”
当穿灰色连帽卫衣的男人带着风声的拳头袭来时，周觉突然屈膝跪地。
他的掌心朝上摊开，在众人倒抽冷气的瞬间开口：“我认输。”
“明智。”莱恩的嘴角扬起恰到好处的弧度，“这是对秩序的尊重——”
话音未落，周觉的右手突然翻折。
他袖中滑落一枚铜绿色的硬币，在半空划出银亮的弧，“叮”地嵌进沈铎刚才磕刀的位置。
整座大厅震颤起来。
青铜烛台剧烈摇晃，烛油滴在浮雕上，烫得那些奔跑的玩家“画面”扭曲。
林棠的手机屏幕亮起刺眼的白光，“淘汰即死亡”的字被撕成碎片，露出下面一行血字：“他们在数据层活着”。
沈铎的刀突然嗡鸣，刀面映出无数重叠的脸——是王强，是穿灰色连帽卫衣男人在记忆剧场的同伴，是现实街道举着“救命”手机的女孩。
“你做了什么？！”莱恩的银袍裂开几道缝，露出下面缠着绷带的手臂，“那枚硬币……”
“魔术里，最有效的误导，是让观众以为你在认输。”周觉站起身，残页在袖口发烫，“你们用‘淘汰’当幌子，其实是把失败者塞进数据层当备用能源。地面的符号是数据接口，壁画是监控屏——对吗？”
莱恩的瞳孔缩成针尖。
他突然抬手，银袍下的绷带渗出黑血，“系统，清除违规者——”
“我们还在这里……”
“我们从未离开……”
无数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
浮雕里的玩家开始动了，王强伸手触碰浮雕边缘，指尖穿透石墙，带出一串蓝色数据流。
穿灰色连帽卫衣男人的泪痣闪着光，他咧嘴笑了：“兄弟，你袖口的硬币，是我在记忆剧场塞给你的。”
周觉摸向袖口，那里躺着半枚硬币——和嵌进地面的那半枚严丝合缝。
他想起在“坍塌剧院”时，有个模糊的身影塞给他东西，说“留着有用”。
原来不是幻觉。
头顶传来碎裂声。
众人抬头，穹顶裂开蛛网状的纹路，蓝色数据流像雨一样落下来。
林棠伸手接住一滴，凉丝丝的，滴在掌心跳出个笑脸符号——是她现实里养的布偶猫挂件。
沈铎的刀突然落地。
他盯着刀面，那里映出老家院子里的石榴树，结着他去年没摘的红果。
“这不可能……”莱恩踉跄后退，银袍彻底裂开，露出满身的数据伤痕，“系统不会允许……”
周觉望着不断坠落的数据流，残页上的“修复”二字突然变得清晰。
他听见远处传来齿轮转动的声音，像老魔术师的铜怀表，“该说不可能的，是你们以为人类会永远当提线木偶。”
大厅的震颤越来越剧烈。
林棠抓住周觉的胳膊，沈铎捡起刀护在两人身后，穿灰色连帽卫衣的男人冲他们比了个“oK”的手势，融入数据流里。
“准备好。”周觉对着即将崩塌的穹顶轻声说。
他看见数据流里浮起一扇门，门后是间封闭的房间，墙上挂着块黑板，写着“系统维护中”。
下一秒，审判之厅的天花板轰然碎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