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菲琳伊已经睡去,在梦境中,她感到一阵压抑。
她以为自己沉在水底,但这里没有水,没有窒息感,只有一种黏稠的、近乎凝固的包裹感,像是被浸泡在缓慢凝固的琥珀里。她的四肢沉重,每一次细微的动作都像是要撕开某种无形的薄膜。
她试图挣扎,却发现连呼吸都变得迟缓,仿佛时间在这里被拉长,每一秒都被切割成无数碎片。
“(这是哪里……?)”
她的意识异常清醒,但身体却像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束缚。她感觉自己在下沉——不,不是下沉,而是被某种存在拖拽着,穿过一层又一层粘稠的黑暗。
然后,声音出现了——
不是真实的声音,而是某种扭曲的回响,像是隔着厚重的玻璃墙传来的笑声。那笑声起初模糊,随后逐渐清晰,却又在下一秒被拉长、变形,最终化作某种尖锐的嘶鸣,像是金属摩擦,又像是某种生物濒死的尖叫。
“(谁在笑?)”
她想要捂住耳朵,却发现自己的手臂无法抬起。
下一秒,她开始坠落。
——不,或许不是坠落,而是被吞噬。
她的视野骤然开阔,眼前出现了一座巨大的牢笼。
笼子由锈蚀的怀表链条编织而成,每一节齿轮都紧紧咬合着上一环的残缺,像是某种无限延伸的蛇,首尾相噬。笼子的栏杆上刻着一串数字,凹陷处渗出黑红色的血液,缓慢地向下流淌。
她抓住笼子的栏杆,锈蚀的金属在掌心下突然震颤,像被某种力量冲刷。
铁锈剥落,齿轮逆转,怀表链条一节节重新咬合,眨眼间,笼子变得崭新如初。
菲琳伊猛地推开笼门——
“咔”
灰褐色鸟的脖颈突然折断,头颅歪斜,灰褐色的羽翼僵直。
它的身体开始崩解,像被风化千年的雕塑,碎成粉末,又被凭空涌现的黑雾吞噬。
菲琳伊的视线再次清晰时,已站在一间游戏厅中央。
霓虹闪烁,像素音效尖锐刺耳,但空无一人。
一台老式街机上,停驻着一只漆黑的乌鸦,喙中叼着一枚游戏币,血红的眼珠直勾勾盯着她,似乎是在让她接下游戏币。
游戏币投入投币口:
「GAmE StARt」
「pLAYER: Feline」
「RoUNd: 」
菲琳伊还未反应,整个空间突然被横向劈开,像被巨刃斩裂的屏幕。
天花板坍塌,墙壁撕裂,露出后方无尽的虚空。
虚空中,悬浮着一双巨大的眼睛。
乌鸦飞走后,面前的街机闪着白光,将她吸入其中,再次摔回笼中——
栏杆再次锈蚀,齿轮再度卡死,的血痕重新渗出。
鸟儿完好无损地站在笼外,歪着头看她,仿佛一切从未发生。
她的眼前,景象如破碎的镜面般展开。
笼子外,是她的队友们,准确来说,是他们的尸体。
穹背靠笼子的栏杆,瘫坐在地,腹部被他的双剑贯穿,血液染红了白色的内衬,他的表情凝固在茫然的痛苦中,手指还保持着试图拔出剑的姿势。
丹恒被一支形似冰晶的箭矢钉在地面,击云却不在手中,一副碎裂的眼镜掉落在附近。
赫惟躺在混沌的暗影中,双眼空洞地望着天空,摄像机定格在一张模糊的合影。
姬子跪倒在地,背上嵌着一把仍在轰鸣的电锯,她的指尖还抵着地面,咖啡杯摔碎在一旁,褐色的液体混着鲜血流淌。
三月七心口插着断裂的击云枪,枪尖从背后透出,手上还保持握着弓箭的姿势,四周散落着碎裂的六相冰。
菲琳伊发现自己的四肢突然能动了。
她踉跄着扑向栏杆,手指穿过铁栏缝隙,徒劳地想要触碰最近的穹。
“不……这不可能……”
她的瞳孔剧烈震颤,低头看向三月七身旁的六相冰碎片,镜面般的冰里映出她的脸——
她的右眼猩红,另一只眼中只剩空洞,面容正在碎裂,像一件被摔坏的瓷器,皮肤裂开细密的纹路,裂缝中渗出金色的血液,粘稠如熔化的金属。
金色血液突然沸腾,从裂缝中喷涌而出,却不是坠落,而是逆流,像被什么牵引着,向空中汇聚。
那些血珠悬浮着,重组着,最终在她背后凝结成一把巨剑的虚影。
菲琳伊抬起手,甚至没有触碰笼子,只是轻轻一握。
“咔嚓。”
整个梦境像被砸碎的镜子,分崩离析。
菲琳伊在沙发上惊醒,浑身冷汗,她缓缓坐起身,手指无意识地抚过自己的脸,皮肤完好,没有裂痕。
菲琳伊举起手机一看,午夜00:00。
“(只是个噩梦……只是个梦对吧……)”菲琳伊撑着头,眼泪从眼角滑过。
怎么可能是真的?绝对不可能发生这种事才对……
「是未来,可以被改变」
她的脑海中响起了声音,能被改变的未来?
“是【艾塔珂特】有问题?”菲琳伊轻声问道。
「未来,靠你自己选择」
菲琳伊的指尖仍在颤抖,她猛地站起身,推开房门走向【观景车厢】。
她以为车厢会是空的,毕竟已是深夜,却看见丹恒站在车窗前,单手撑着玻璃,另一只手端着冒热气的茶杯。
菲琳伊下意识想退出去,但丹恒已经转过头。
“睡不着么?”丹恒没有很大的情绪波动,似乎是早就料到一般。
窗外的艾塔珂特静静悬浮,星环流转着柔和的虹光,像童话绘本里的插图。
“可以不去吗?”菲琳伊的指尖轻轻抵住玻璃。
“你不想去?”
“我是说……”菲琳伊的声音轻到几乎听不见,“我们可以都不去吗?”
“等早上和列车长说明一下情况吧,”丹恒沉默了一会,补充道:“我和你一起。”
“你不问一下我为什么不去吗?”菲琳伊显得很惊讶,因为她临时反悔、毫无理由地拒绝一场全列车期待的旅行,听起来简直像在无理取闹。
“需要问吗?”丹恒的语气平静得近乎理所当然,仿佛她刚才只是问了一句“明天会下雨吗?”
“如果你不想去,自然有你的理由。”丹恒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就算我有可能是在无理取闹?”
“就算你有可能是在无理取闹。”
所以不需要解释
所以他会站在她这边
不是“我相信你的理由”,而是“即使没有理由,我也相信你”。
“你很少提要求,”丹恒推了推眼镜,“这就够了。”
“……谢谢。”她最终只说出这两个字,可胸腔里那股沉甸甸的压抑感,却莫名轻了几分。
二人之间的气氛又沉默了一会,菲琳伊没有说什么,只是返回房间。
既然丹恒愿意相信她,和她一起去向列车长提建议,就已经够了。
就算不同意,大不了她就冲进驾驶室,强行驶离,虽然她没有驾照,但应该只要知道控制跃迁的地方在哪就好,列车长会来跟她抢方向盘的。
不论这么做的结果如何,被怀疑也好,被讨厌也好,她绝不能让梦中的事情发生。
菲琳伊躺在沙发上,再次睡去。
在【艾塔珂特】内,一个女人撑着头,赤橙的瞳孔闪着亮光,另一只手敲击着桌面。
“有警戒心的客人还真是麻烦啊,”女人的手中凭空出现一枚水晶,黑色的雾霭在其中涌动。
女人抬起手,松开,水晶掉落在地,内部的能量四散开来,将整个星球笼罩。
静谧的夜,车厢的窗外突然弥漫黑雾,将整个列车包裹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