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灵公主目的达成,转向李长安,声音娇滴滴的:“那便有劳李督察了。”
她略一停顿,又补了一句:“本公主对大乾的旧事也颇为好奇,听闻那春风楼曾是京中一处销金窟,虽已焚毁,但想来旧址仍在。不如,咱们第一站,便去那春风楼旧址,凭吊一番,如何?”
她笑得越发甜美:“对了,三皇子殿下与春风楼渊源匪浅,想必他对那里……”
“唉,真是可惜了。”
安灵公主轻抚着鼻尖,一方素色锦帕也掩不住她话语里的惋惜。
她那双灵动的眸子在焦黑的断壁残垣上打了个转,幽幽叹息。
“昔日这春风楼,也算京中一处繁华所在,不少我南齐的商旅都曾在此落脚,寄托乡思。不想一场大火,竟化为乌有。”
李长安垂手侍立,旁边是被“特许”出来,脸黑得能滴出水的三皇子李显。
他听着安灵公主的话,平静开口:“公主殿下有所不知,这春风楼实乃藏污纳垢之所,涉及多桩不法之事,督察署奉旨查办,也是为了肃清京畿,还百姓一个安宁。”
“哦?是吗?”安灵公主转过头,水波潋滟的眸子紧盯着李长安,“可本宫听闻,春风楼被毁之后,有不少在此落脚的南齐商贾,都无故失踪了。李督察,大乾王朝,莫非就是这样保护外邦人士的?”
“安灵公主此言差矣!”三皇子李显寻着空当,立刻尖声插话,“什么叫无故失踪?分明是某些人滥用职权,栽赃陷害,为了掩盖罪行,才一把火烧了个干净!可怜那些无辜之人,怕是早就尸骨无存了!”
这话里的刀子,明晃晃地冲着李长安。
李长安神情未变,依旧从容:“三殿下此言未免危言耸听。春风楼一案,证据确凿,所有卷宗皆已上报陛下。至于公主所言失踪的南齐商贾,若他们真是无辜,我大乾自会全力协查,给南齐一个交代。”
“交代?”安灵公主轻哼,话音蓦地转了个弯,从广袖中取出一卷叠得整齐的绢布。
“本宫这里,倒有一份需要李督察好好交代的‘证物’!”
她将绢布展开,上面竟是字迹斑驳、带着暗沉血色的字。
“这是从春风楼侥幸逃出的一名南齐商人,拼死写下的血泪控诉!”安灵公主声调陡然拔高,透着几分凄厉,“他指控李督察你,为了坐实春风楼的罪名,对他严刑逼供,屈打成招!更是索要巨额‘买命钱’!李督察,你还有何话可说?”
李长安接过那封所谓的“血书”,入手便觉不对。
墨迹虽刻意做旧,细看之下却有新干的痕迹,纸张质地也非南齐商人常用的桑皮纸,倒像是京城常见的竹纸。
他抬起头,语气平和,却带着一种让人不得不信服的劲头。
“公主殿下,这封血书,疑点颇多。”
“其一,若这位商人真是侥幸逃生,为何不直接前往我大乾官府报案,或寻求南齐使馆庇护,反而要将如此重要的血书,辗转交到公主您的手中?”
“其二,这血书上的血迹,瞧着似乎太过‘新鲜’了些,不像是历经艰险才送达之物。”
他稍作停顿,话锋一转,带了几分劝慰。
“公主殿下远来是客,可莫要被某些别有用心之人利用,拿些伪证来混淆视听,影响了两国邦交,那就不美了。”
安灵公主被他一连串的问话,呛得柳眉倒竖,但她显然早有准备,立刻反驳。
“哼!那商人九死一生,早已吓破了胆,哪里还敢相信大乾的官员?至于血书,自然是辗转数日才送到本宫手中,血迹有些变化也属寻常!”
“岂有此理!”
一个穿着御史官服的中年官员,不知何时凑了过来,像是被这边的动静引来,一听这话,立刻面带义愤地冲着李长安。
“光天化日之下,竟有此等草菅人命,敲诈勒索之事!李督察,你身为朝廷命官,竟敢如此败坏我大乾声誉,欺压外邦人士!本官定要上本弹劾于你!”
这御史,正是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张承,平日里与三皇子走得颇近。
李长安看着这一唱一和,也不点破,反而转向安灵公主和那位张御史,脸上竟露出一丝“诚恳”。
“公主殿下息怒,张御史明鉴。此事关乎下官清白,更关乎大乾与南齐的邦谊,下官绝不敢轻忽。”
他微微躬身。
“为证清白,下官愿意配合调查。只是,空口无凭,还请公主殿下能提供那位‘幸存商人’的下落,容下官与他对质一番,也好水落石出。”
安灵公主与三皇子李显交换了个眼神,都以为李长安已然入套。
“好!”安灵公主扬起下巴,语气里带着几分得意,“那名商人受惊过度,如今正在我南齐驿馆养伤。李督察若真有胆量,本宫随时可以安排你们对质!”
“如此甚好!”李长安立刻接话,“为昭公信,下官恳请陛下能派遣钦差,与南齐使臣共同审理此案,以正视听!”
他当即命高明火速入宫,将此事原委及自己的请求一并上奏乾帝。
乾帝听闻此事,眉头微蹙。南齐公主在京,任何风吹草动都可能被放大。他略一思忖,便准了李长安的请求,指派了大理寺卿赵秉、刑部右侍郎钱峰,协同李长安一同前往南齐驿馆查明真相,并特意点了新科状元郭涛,作为随行记录官,观摩学习。
一时间,暗流涌动。
一场针对李长安的局,眼看就要在南齐驿馆摆开。各方势力闻风而动,都盯紧了这小小的驿馆,空气都绷紧了几分。
前往驿馆的马车上,李长安安稳地坐着。
驿馆之内,那位所谓的“幸存商人”想必早已安排妥当,只等着他前去“认罪画押”。
他掀开车帘一角,对跟在马车旁,扮作寻常护卫的高明低声吩咐了几句。
高明闻言,先是一愣,但旋即领命,不动声色地脱离了队伍,拐进了一条偏僻的小巷,迅速消失在人群之中。
李长安放下车帘。
这出戏,看来是越来越有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