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戏太令人上头,尝到胜利的快感后更是让人如痴如醉,就这样,从开始的玩一把试试,再到后来的两把三把,一切都很顺其自然地进行了下去。
虞奶奶被沈淼沄舅舅接走了,五人无需忌惮奶奶的念叨。
等到周方沂来时,五人无一例外都打游戏上头了,客厅里的一排人齐刷刷地坐着,每人捧着一部手机。整个客厅沦陷成了花果山,五只猴子在其中混乱地不知是谁在和谁对话。
“救我!救我!我被围殴了!”
“打龙,跟我打龙。”
“兵兵兵——我打不动这个大兵,我好像快被兵打死了。”
“那叫超级兵啦。”
“跟谁?跟谁?我现在到底要跟谁?”
“谁给兰陵王胆子来我这儿逛大街的,我出的可是肉装!”
“不要断我五杀啊。”
“那是姐的实力,小菜鸡。”
还以为今天日子特殊,画面会是孩子们围在一起哭泣送别的周方沂感觉到眼前这一幕场景宛如梦幻泡影般充满了不真实。往昔家中何曾有过如此热闹的打游戏群体活动,顶多就是林棕榈一人独乐乐地玩玩 switch。霎时,家里就有了电竞派对的既视感。
吵闹得很。
“嗳,”周方沂欲言又止,尝试着想打断一下他们,又念及如此欢乐时光实属难得,遂选择将手缓缓放下,转而说道:“你们口渴不?我去给你们切点水果。”
“不渴~”
“谢谢姨~”
“我们打完自己去切。”
“好好好,那你们注意点,眼睛离手机远点,担心近视咯。淼淼爸爸等会儿就到了。”
“好——”
“好——”
“Victory!”
“谢谢妈妈。”沈淼沄非常淡然地将这个称呼说出了口,丝毫不觉有啥不对的地方。
“嗯。”
周方沂正全神贯注地校对沈淼沄的证件是否带齐全,听见她说话没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反应过来沈淼沄叫她什么后,懵然地转过来了头,她像被施了定身咒一样,整个人都呆住。
她喉咙中发出意味不明的字眼:“嗯?”
以此来确认自己是否听错了。
“我说,谢谢妈妈啊。”
再来一遍,沈淼沄还是如此淡定又笃定地喊出了这具有特殊含义的两个字,没有丝毫的犹豫或玩笑的意味。
骗人的吧,周方沂心想,她的脑子一片空白,不知该作何反应,怕沈淼沄是一时叫错,亦或是叫着玩,可她又无比清楚地知道,知道沈淼沄是多么认理严谨的一个孩子。
所以,她是在认真地叫自己“妈妈”。
这一声“妈妈”来得太突然。就好像周方沂是对着上天苦苦祈祷了无数个日夜,却始终得不到回应的信徒,然而就在这平凡而又特殊的一天,那颗被她无心栽种在枯树坑中的种子,竟然在不经意间长成了参天大树,结出了一颗为她而结的甜美果实。
“淼淼姐,你太狡猾了,怎么能一声不吭就放大招?我也早就想改称呼了。”
最后一局游戏在周方沂转头的那刻就已终了,伊珝放下手机,没给周方沂足够的时间冷却大脑冲上来的温度,又往这熊熊燃烧的火焰中添了一把柴。她跟着甜甜喊了一声“妈妈”,声音清脆悦耳。
其余三人也默契一笑,一声接着一声叫。
“妈。”
“妈。”
“妈妈~”
刚刚还在心里默默嫌五人吵闹的周方沂,转瞬如闻天籁,恨不得他们多喊点,再多喊点。这样的话语,她似乎永远都听不够,哪怕是听一辈子,也绝对不会感到厌烦。
“哎呀,够啦够啦,你们真是莫名其妙的,瞎喊什么呢。”
她嘴上没出卖自己的情绪,装作一副不在意的模样,可湿润的眼眶和频繁抿嘴的动作早就暴露了她此刻内心的激动。
“喊‘妈妈’呀,有什么不对?我们早该喊了,之前喊习惯了而已,你不喜欢听啊?”
“不喜欢我们就不喊咯?”
林棕榈和伊珝一唱一和地,“戏弄”着周方沂。
否认自己的喜欢,这件事周方沂做不到,但又不想暗爽太明显。她在原地站着,像木桩子一样,一动不动地,试图用沉默回避追问。
出乎意料的是,就在众人都以为事情已经尘埃落定的时候,沈淼沄竟然再次又出声了,她难有地展现了自己独断的一面,宣示着自己的主权:“‘妈妈’是我先喊的,按顺序来,你们这批模仿者最多只能喊她‘周妈’。”
她音量不大却斩钉截铁的话,让原本喧闹的别墅瞬间变得鸦雀无声。并非是大家对沈淼沄这句话有异议,而是因为所有人都从未见过她如此坚决地扞卫一件事情,如此强烈地表现出自己的独占欲。
看着沈淼沄,周方沂不自觉喃喃:“淼淼......”
坐在她身旁的南知意闻言,不顾身边有摄像头的存在,侧头直直盯着沈淼沄的侧脸,试着通过她的微表情摸寻她内心真实的想法。
沈淼沄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选择在一个不那么恰当的时机扔下一枚惊雷,为什么偏偏在这一次变得这么较真执着。她唯一知道的是,这些没有字斟句酌说出的话,全是她的心声。
如果说,纪青岳是她在天上选择的妈妈,那么,周方沂就是她在体会过人生的种种起伏后,为自己选择的另一个妈妈。
纪青岳塑造了沈淼沄生命的躯壳,周方沂又赐予了她独立追梦的精神,给了她追梦的底气和勇气。
曾经的沈淼沄无数次的羡慕,羡慕身边的同学有着爸爸妈妈接送,而她为了不给舅舅和外婆添麻烦,早早就学会了认路,一人背着沉沉的包,听着身边走过的一个个家庭热闹地聊天路过她。
但这种情绪在八岁那年戛然而止了,因为她遇到了周方沂。她内心深处那股隐隐的、难以言喻的依赖和对失去的恐惧,无论是家庭美满的林棕榈、伊珝、楚钊铭,还是单亲却有妈妈全心陪伴的南知意,都不能感同身受地理解她。
今天,她要飘洋过海去往别的国度,就如当初的纪青岳一般。诚然,她只是去读书,不是干什么惊心动魄的大事,更无不能再见的可能。尽管如此,沈淼沄仍想要给周方沂一个完整的告别,就像是回应那个没等到妈妈的小姑娘。
她明了周方沂所期待的,而这对沈淼沄来说,是如此的水到渠成,她要她圆满。
命运不能赠与周方沂的,沈淼沄会替她实现。
但转念一想,沈淼沄垂下了眼,又为自己不管不顾的发言而后悔着,这十多年来,不只是她一个人在被周方沂无条件的爱呵护着,他们和自己有着同样的权利去拥有这份爱。她凭什么去让他们把“妈妈”让给自己?更何况,她对四个人的爱,不比对周方沂的少,这样的“口不择言”无异于伤害了她最在乎的人。
可她想错了,南知意他们没有她想得那么“小气度”,反倒是因此更明晰了周方沂在她心中的地位,四人在沈淼沄低下的头顶之上做着眼神沟通,很快就协商一致。
最先站起身的,是楚钊铭,他一手插着兜,一手覆在了饱满的后脑勺上,向楼梯走去。在沈淼沄忐忑他是不是生气时,楚钊铭轻飘飘撂下了一句:“周妈,我去把姐的箱子提下来。”
再是南知意紧随其后,手在沈淼沄的肩上不着痕迹地轻拍了一下,好似在提醒她,她的身边总会有人在,然后走在了楚钊铭身后。
“周妈,钊铭一个人提不动,我一起去。”
还有林棕榈和伊珝,平日里最爱笑的妹妹们,仍然没有对她失去笑脸,依旧笑盈盈地看着她。
“周妈,淼淼姐,我们去楼上看漫画啦。”
“嗯嗯,新出的漫画集还没拆封呢,一会儿见哦,周妈,淼淼姐。”
“诶,你们去吧。”
四人体贴地将空间留给了沈淼沄与周方沂两人。
周方沂踌躇地走到沈淼沄身边坐下,一只手握她握得紧紧的。
“淼淼,谢谢你。”
“干嘛谢我?”
“谢谢你认可我。”
“你早就没必要去证明什么了,你值得。是我的幸运,能选择你成为我的家人。”
门外,车子驶入的声音传来,是沈渊开车到了,也就意味着沈淼沄该出发了。沈淼沄淡然朝窗外一瞥,又看向周方沂,用手替她拭去眼角的泪。
“谢谢你,妈妈。谢谢你在十年前选择了我们,遇见你们是我最幸运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