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弄堂里的青石板路上泛着雨后湿润的光泽。沈昭拎着黑漆描金的食盒走出院门，食盒里装着刚蒸好的定胜糕，还冒着丝丝热气。她习惯性地抬头看了眼天色，夕阳的余晖透过梧桐叶的间隙，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砚之，王阿婆说这糕要趁热吃。\"沈昭微微侧头，对身后的人说道。她的声音不高不低，带着一种不属于这个时代的韵律感，像是老唱片里飘出来的旋律。
裴砚之跟在她身后半步，机械手臂在暮色中泛着冷光。他的左手——那只造价堪比战斗机的精密义肢——正虚扶在沈昭腰后，随时准备在她踩到湿滑的石板时扶住她。
\"小心台阶。\"他低沉的声音响起，机械手指微微收紧，却又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既不会让沈昭感到被束缚，又能确保她万无一失。
斜对面的奶茶店里，大学生林晓晓正举着手机拍摄\"上海老弄堂一日游\"的Vlog。她原本只是随意扫拍街景，镜头却鬼使神差地定格在了那对从巷子深处走出来的男女身上。
\"我的天......\"林晓晓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手指悄悄放大了焦距。
镜头里，那个穿素色旗袍的女人正摘下眼镜擦拭。暮光中，她的睫毛在眼下投下细碎的阴影，脖颈的线条如同古画中走出的仕女。而她身后那个高大男人——林晓晓的视线落在他泛着金属光泽的左臂上——那只机械手正以一种近乎本能的保护姿态，虚扶着女人的腰。
\"这也太绝了吧......\"林晓晓喃喃自语，手指已经不受控制地按下了录制键。
沈昭似有所觉，擦拭眼镜的动作微微一顿。她的视线没有直接看向镜头，但身体却不着痕迹地向裴砚之靠近了半步。
\"有人在拍我们。\"她轻声说，语气平静得就像在讨论今天的天气。
裴砚之的机械手指微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义肢内部的传感器瞬间锁定了十五米外奶茶店里的拍摄者。他的视网膜上立刻投射出一系列分析数据：女性，20-22岁，身高约165cm，无武器，手机型号为...
\"大学生，拍Vlog的。\"他低声回应，声音只有沈昭能听见，\"威胁等级：零。\"
沈昭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重新戴上眼镜。她的手指轻轻抚过食盒上的雕花，那是她三百年前在苏州一个老匠人那里定制的，上面的缠枝莲纹已经有些模糊了。
\"要处理吗？\"裴砚之问，他的机械手臂已经悄无声息地切换到了电磁干扰模式，只需要一个指令，就能让那部手机瞬间黑屏。
沈昭摇了摇头，唇角勾起一个几不可见的弧度：\"让她拍吧，我们又不是通缉犯。\"
他们继续向前走着，沈昭的脚步轻盈得像猫，而裴砚之的步伐则沉稳有力。两人的身影在夕阳下拉长，交织在一起，宛如一幅流动的剪影画。
奶茶店里，林晓晓激动得手指发抖。她回放着刚才录下的画面，那个穿旗袍的女人摘下眼镜的瞬间，阳光正好穿过她的发丝，在镜头里形成了一圈柔和的光晕。而她身后的机械臂男人低头看她的眼神——
\"这眼神也太宠了吧！\"林晓晓忍不住小声尖叫，立刻打开了剪辑软件，\"这要不火我名字倒着写！\"
她迅速截取了最精彩的几秒钟画面：女人摘下眼镜的侧脸，男人扶她腰的机械手，两人相视一笑的瞬间。配上最近流行的古风bGm，加上标题：\"偶遇神仙情侣！男友是机械义肢帅哥，女友气质像从民国穿越来的！\"
点击，发送。
林晓晓不知道的是，就在她按下发送键的同时，十五米外的裴砚之的机械手臂内部，一个微型信号接收器闪烁了一下。
\"她上传了。\"裴砚之说，声音里带着几分无奈。
沈昭轻笑出声：\"怎么，我们的裴大特工还怕上镜？\"
\"不是怕，\"裴砚之的机械手指轻轻敲了敲食盒的盖子，\"只是你的太阳穴上的疤拍得很清楚。\"
沈昭下意识地摸了摸那道淡银色的疤痕。1943年，苏州河畔，一颗子弹擦过她的太阳穴...那个伤口本该致命，如果不是裴砚之把她从死亡边缘拉回来的话。
\"无妨，\"她淡然道，\"现在医学美容这么发达，没人会多想。\"
他们转过街角，走进一家老字号茶楼。跑堂的小伙子熟稔地迎上来：\"沈小姐，裴先生，老位置？\"
沈昭微笑着点头，递过食盒：\"麻烦热一下，谢谢。\"
二楼临窗的座位，视野开阔，能俯瞰整条街道。裴砚之习惯性地选择了背靠墙的位置，这样他能同时看到门口和窗户。他的机械手臂放在桌上，在黄昏的光线下泛着哑光。
\"你觉得会有人认出我们吗？\"沈昭一边斟茶一边问，茶水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落入青瓷杯中。
裴砚之的义眼微微闪烁，正在接入网络检索那个视频的数据：\"播放量正在快速增长...目前评论区都是普通网友的惊叹。\"
沈昭抿了一口茶，茶香在舌尖绽放。这是她六十年前在这家店存下的普洱，如今已经陈化出了独特的韵味。
\"记得我们上次'走红'是什么时候吗？\"她突然问道，眼睛里闪着促狭的光。
裴砚之的嘴角抽动了一下：\"1935年，上海滩小报把我们称作'机械臂绅士与他的神秘情人'。\"
\"啊，对，\"沈昭轻笑，\"那时候你的机械臂还是第一代，动不动就卡壳。\"
\"至少没在关键时刻掉链子。\"裴砚之反击道，他的机械手指轻轻敲击茶杯，发出清脆的声响。
楼下突然传来一阵骚动。透过窗户，他们看到几个年轻人举着手机在街上东张西望，时不时对照着屏幕。
\"看来我们的'粉丝'来了。\"沈昭叹了口气。
裴砚之的机械手臂无声地切换到了戒备状态：\"要换地方吗？\"
沈昭摇摇头，反而坐得更直了些。她优雅地端起茶杯，阳光透过窗玻璃，在她的侧脸镀上一层金边。这一刻，她仿佛真的从民国老照片中走了出来。
\"让他们拍吧，\"她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戏谑，\"反正我们很快又会变成'都市传说'。\"
裴砚之看着她，机械眼中的数据流闪烁了一下，最终归于平静。他举起茶杯，与沈昭轻轻相碰。
\"敬都市传说。\"他说。
窗外，越来越多的手机镜头对准了茶楼二楼的窗口。没有人知道，他们拍下的这对\"神仙情侣\"，已经在时间长河中漫步了六百年。
茶香氤氲中，沈昭的指尖轻轻摩挲着青瓷杯沿。楼下聚集的人群越来越多，隐约能听见兴奋的议论声：\"就是这家茶楼！那个旗袍姐姐也太绝了！\"
裴砚之的机械臂突然发出轻微的嗡鸣，视网膜投影显示三个新数据：两个年轻女孩正试图闯进茶楼后厨，一个戴鸭舌帽的男子在街对面架起了专业摄像机。
\"要清场吗？\"他的声音依旧平稳，但机械手指已经微微张开，随时可以释放电磁脉冲。
沈昭却忽然笑了。她放下茶杯，从随身的手包里取出一个鎏金怀表。表盖弹开的瞬间，裴砚之的义眼捕捉到表盘上不正常的蓝光闪烁。
\"记得我们在维也纳用过的小把戏吗？\"她指尖轻点表盘，十二个微型全息投影仪从怀表暗格中弹出。
楼下突然爆发出一阵惊呼。茶楼门口凭空出现了十几个与沈昭穿着相同旗袍的虚影，或撑伞漫步，或驻足买花，如同老电影里的画面般在暮色中流转。人群顿时乱作一团，手机镜头疯狂转动着追逐这些幻影。
趁这空档，裴砚之已经揽住沈昭的腰，机械臂喷射出纳米纤维索钩。他们从后窗轻盈跃下，落在相邻建筑的防火梯上。沈昭的旗袍下摆划过一道优雅的弧线，在接触到地面的瞬间，她利落地将怀表往空中一抛——\"啪\"的一声轻响，方圆五十米内的电子设备同时闪过雪花纹。
\"干扰持续多久？\"裴砚之边跑边问，左手护着沈昭穿过晾满衣服的天井。
\"足够我们走到苏州河。\"沈昭从衣领里抽出一条丝巾，随手系在发间。当她再抬头时，眉眼轮廓已通过生物纳米膜发生了微妙改变，连那颗标志性的疤痕都消失不见。
河畔的老梧桐树下，一艘乌篷船静静停泊。船头的老者见到他们，默默掀起舱帘。舱内竟是一间微型指挥室，全息投影着茶楼周围的实时监控。
\"林小姐的视频播放量突破两百万了。\"裴砚之调出数据分析，\"但有趣的是...\"他放大某个画面，视频里沈昭的太阳穴位置被自动打上了花瓣形状的滤镜。
沈昭挑眉：\"你的手笔？\"
\"第二代纳米干扰器的附加功能。\"裴砚之的机械臂展开成操作面板，\"会自动美化所有拍到你的画面。\"
船缓缓驶入河道，两岸的霓虹渐次亮起。沈昭望着水中的倒影，忽然说：\"其实不必这么麻烦。再过三天...\"
\"三天后就是月全食。\"裴砚之接上她的话，机械臂投影出星图，\"时空褶皱会再次开启。\"
船尾荡开的水纹里，隐约可见两人的倒影在不断变幻：有时是长衫马褂的民国装扮，有时又变成未来感十足的银色制服。最诡异的瞬间，水面甚至映出过他们身着明代飞鱼服的残影。
\"这次准备去哪年？\"裴砚之问，声音里带着六百年来不变的沉稳。
沈昭从食盒底层取出一枚青铜罗盘，指针正剧烈震颤着指向东南方：\"1937年的南京，有块记忆碎片还没回收。\"
乌篷船转过河湾，船身突然泛起涟漪般的波动，仿佛要融入暮色。岸上追逐而来的人群中，林晓晓突然停下脚步——她手机里刚剪辑好的视频，所有关于那对神秘情侣的画面，都诡异地变成了老上海的风光空镜。
\"见鬼了...\"她揉着眼睛，却听见身后茶楼老板正用吴侬软语念叨：\"沈小姐啊？伊拉每个月都来吃茶的呀，少说吃了三十年咯...\"
河面上的乌篷船已不见踪影，只有几片梧桐叶打着旋儿落在水面上。更远处的夜空里，初升的月亮边缘，悄然爬上一丝暗红色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