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不是,不是不乐意……”贾张氏打起太极,眼珠子转得飞快,“就是……现在外头湿,地滑,电视还没彻底干,怕它短路。”
“怕短路?”聋老太太眯起眼,“你修的时候咋不怕?现在修好了就娇贵起来啦?”
一边说着,她竟扶着墙一步步走到院中间,站得稳稳当当,“你要不想搬,我让小顺子去抬,你只管拿出来,咱院子几个老的都眼巴巴盼着看点东西解闷儿。你别一修好就自己藏着掖着的。”
贾张氏额头瞬间冒汗。这老太太看起来耳背眼花的,怎地今天这么清楚?要是自己真拿不出来,那院子里那些老太太老头就得开始编排她,说她“吃独食”“小家子气”,说出去可就难听了。更要命的是,徐峰那边的门刚被她堵着闹过,真要再闹出这档子事,怕是今儿这场风头就变成了笑话。
她勉强笑着:“唉呀,聋婶你别急,这电视确实不宜搬太多。我想着,要不你们来我屋里看?我挪张板凳出来,多凑点人就坐炕沿?”
“我那腿不方便啊……”聋老太太一扁嘴,“你屋门太窄,拐杖进不去。再说你那炕,又潮又塌,我上回去一次差点一脚踩进炕窝子里。”
说罢,她咳嗽两声,话音拉长:“你看吧贾张氏,你不让大家一起看,那可就是你心小了。你要真大气,就让大家乐呵乐呵,你不也脸上有光?”
“这……”贾张氏嘴巴张张合合,话到了嘴边却难以下咽。
她咬咬牙,终究还是点了头:“那行……我今儿就大方一回,抬出去就抬出去,可你们得帮我看着点,万一下雨了可得立刻搬回来。”
聋老太太咧嘴一笑:“那成,我今儿给你放哨,真下雨我第一个喊。”
说完就摇着拐杖,一瘸一拐地朝小顺子家走去,嘴里喊着:“小顺子,快出来帮忙抬电视啦!贾张氏大发慈悲,让咱们院子一起看啦!”
贾张氏只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胸口憋着一股说不出的郁闷。她看着那台刚修好的电视被人小心翼翼地从屋里抬出来放到院里,看着小孩搬着小凳子大人提着瓜子瓶子凑上来,一股烦躁堵得她心发慌。
电视刚一开,音量调得比前几天还高,男高音飙得震天响。
“咿呀——天青色等烟雨——而我在等你——”
“哎哟哟,好歌好歌!”聋老太太笑得合不拢嘴,“这声音真响,我这耳朵都清爽了!”
贾张氏在旁边坐着,额角青筋隐隐跳动。她突然回头瞪了一眼徐峰家的方向,门关得死死的,但她仿佛能看见里面那双眼睛,透过门缝,正带着讥笑看着她出丑。她咬了咬牙,心头暗道:徐峰,你等着,我这老娘们儿可不是吃哑巴亏的!
院子里的电视声如洪钟般响起,曲调清脆高亢,音量被调得异常大,仿佛要把这破旧的四合院震塌了似的。徐峰正坐在屋里,靠窗的木椅吱呀作响。他本想闭目养神,心却随着那隔墙传来的声音,一次次被刺得紧绷起来。聋老太太那浑厚而有力的喊声,带着让人无法忽视的命令感,穿过院子,几乎要把屋顶掀开。
“再高点!再高点!”她用那略带沙哑的嗓音喊道,声音虽有些模糊,但坚决得像铁锤敲打在心头。
徐峰皱了皱眉,额头上的汗珠顺着鬓角滑落。他知道聋老太太嘴巴虽然重,但也是为了寻点乐子,毕竟这寂寥的日子里,电视和热闹对她们来说,都是难得的慰藉。但他实在无法忍受那震耳欲聋的音量,一种莫名的烦躁和无力感涌上心头。
“再高点?这不是砸耳朵吗……”他低声自语,声音夹杂着一丝无奈。
他走向窗边,轻轻推开窗户,想要劝说几句。没想到刚刚开口,聋老太太的声音又钻了进来:
“徐峰啊,别跟我们计较了,你不是说要帮忙的吗?这声音才够味儿!再高点,咱们才听得清楚!”
徐峰无力地揉了揉眉心,思绪翻涌,忽然意识到自己其实不想再被这院子里的人际关系拖累。他想起刚才贾张氏眼中那隐隐的得意和得寸进尺的神情,心里一股火气腾了上来,却又无处发泄。
“就不能别吵得这么凶吗?”他叹了口气,终于忍不住提高了嗓门,“你们这声音,能不能小点?我家小孩都快睡不着了!”
窗外,聋老太太显然没听清,只是挥挥手,大声喊道:“再高点!再高点!”
徐峰闭上眼睛,脑海里开始回放着从电视里传出的那首歌,和那断断续续夹杂着喊声的喧嚣。他的心里像被翻搅的江水,浑浊又无法平息。
“这日子,真是没完没了……”他喃喃自语,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窗台,眼神空洞。
外面的声音愈发响亮,院子里人群的笑声、咳嗽声、讨论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张无形的网,笼罩住了整个空间。徐峰觉得自己像是被困在一张看不见的绳索里,挣扎不得,只能任由这股噪音渐渐淹没他的安宁。
忽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贾张氏夹着那副得意的笑脸走了进来,她挥舞着手里的小布袋,声音尖锐刺耳:“徐峰,你这耳朵也太软了!这电视的声音才是咱们院子里最热闹的东西,你这人,真是的,别老跟我们作对!”
徐峰瞥了她一眼,脸上的疲惫和烦躁混合成复杂的神情:“热闹归热闹,可别把我家当成哑巴墙。听这声音,我都快成瞎子了。”
贾张氏不服气地笑了:“你家小孩要怕吵,就带他走呗。咱们这些老骨头,也得有点自己的乐子不是?”
徐峰深吸一口气,眼睛微微眯起,心想:邻里之间,真是越混越复杂了,这些看似无关紧要的琐事,却像潮水一般,一次次冲击着他的耐心。
他回身关上窗户,屋内顿时陷入一片安静,只剩下墙上老式钟表的“滴答”声,与他内心翻滚的思绪形成强烈对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