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有马学文撞墙寻死如愿以偿求娶到韩辛夷。
现在韩辛夷又以死相逼拒绝嫁给马学文。
沈玉楼本来都打算退了,此刻也忍不住停下脚步,目光复杂地望着韩辛夷。
这一幕让她想到了自己刚穿来的情形。
那天,原主的亲娘折磨死原主,她继承了原主的身体睁眼醒来。
一来就要面对周氏要将她强行嫁给赵四郎,以达到索取高价彩礼的目的。
为逼迫赵四郎就范,周氏甚至还狠心地用钉耙,在她后背上面耙出了好几个血窟窿。
赵四郎不忍心她被活活打死,不得不答应周氏的要求,同意娶她。
结果周氏却又嫌弃赵四郎给的钱太少。
当时,她也是这样用簪子抵住脖颈,用人财两空来威胁周氏,这才用赵四郎拿出的十一两银子,彻底切断了和原主一家的关联。
现在,韩辛夷正在复制她曾经用过的招数,要说她心里面一点儿触动都没有,那是不可能的。
只是,韩老爷真的会就犯吗?
沈玉楼拧眉,觉得这种可能性不大。
前面才说的话,后面就反悔收回,那韩老爷说话也太不算数了,以后谁还敢再信他?
而且,韩辛夷和马学文都这样了,不嫁给马学文,还能嫁给谁?
比起同意韩辛夷拒嫁,沈玉楼更倾向于相信韩老爷会先稳住事态恶变,将女儿嫁给马学文,以堵住众人的悠悠之口,然后再想办法弄死马学文。
穿越过来的这段日子,沈玉楼看明白了一个事实。
在这个法度不算太健全的古社会,穷人的命,贱如蝼蚁。
然而韩辛夷却不这么认为。
她信心满满,她觉得自己这种以死相逼拒嫁的手段,一定能吓唬住韩老爷。
要知道,上一世,她那个小姑子,也用过同样的手段逼过她婆婆周氏。
要知道,她那个婆婆周氏,心硬如铁石。
这颗铁石一样的硬心肠,在对上小姑时会变得更硬更狠更冷厉,几乎没把小姑子当人看待,可劲儿地磋磨。
可就是这样,当小姑子以死相逼时,她那个婆婆还不是乖乖就范了?
她这个便宜爹,再怎么样,也比周氏要心疼女儿不是?
总而言之,她是绝不可能嫁给马学文的!
别说现在她是韩家大小姐,就是上一世她还是村姑云桃时,也不可能看上马学文这样的男人!
脸上全是起麻子后留下的坑坑洼洼,一张脸比癞蛤蟆皮还要恶心,跟沈青山的清俊相比,简直差了十万八千里不止!
最主要的是,这个人家里还很穷很穷,穷到穿在里面的亵衣都是补丁摞补丁!
她是有多想不开啊,重生回来嫁给这样一个又丑又穷的男人!
想到这,韩辛夷脖子上的血和眼中的泪一起往外涌,可怜而又哀求地望着韩老爷,试图唤醒对方对她这个女儿的怜爱之心。
可她忽略了一个事实。
当初沈玉楼以死逼迫周氏妥协,是因为沈玉楼要是死了,周氏一文钱拿不到不说,还要倒贴进去一张给沈玉楼裹尸的草席钱。
所以周氏才会妥协。
但是韩辛夷的情况又不同。
韩辛夷若是死了,韩老爷今日所面临的难题便会迎刃而解,甚至还能挽回局面。
和男人苟合确实不该。
可他的女儿不是已经死了吗?还要怎么样?
依照韩老爷老谋深算的性子,他仔细运作一番,说不定还能扭亏为盈,为已死的女儿挣一个不甘受辱,羞愤自戕的烈女名声。
到那时,他的名声,他们韩家的名声,全都能保住。
这个道理,沈玉楼这个局外人看得清清楚楚。
她暗叹一声,同情地看了眼傻乎乎不自知的韩辛夷。
果不其然,见韩辛夷以死相逼,簪子都刺破脖颈了,韩老爷面上不见丝毫慌乱,眼底甚至还闪过一缕兴奋的亮芒。
他板起脸,怒声呵斥韩辛夷:“放肆!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和马公子的亲事,为父已经应下了,岂是你说不嫁就不嫁的?不可再胡闹!”
呵斥完了韩辛夷,又扭头对马学文道:“回头,你跟你那边的长辈提一下此事,找个时间,上门交换庚帖,我们两家先把亲事定下,年底之前把这门亲结了。”
马学文闻言大喜。
谁能想到啊,他马学文摇身一变,竟然成了韩家的女婿,娶的还是韩家的嫡长女哈哈哈!
泼天富贵就这样淋到了自己头上,马学文的兴奋掩饰不住,恨不能仰天大笑以舒心中快意。
他对韩老爷的话连声应是,恨不能现在就改口叫岳父。
韩老爷也表现得似乎很喜欢他这个女婿,含笑望着他。
两人这番互动落在韩辛夷眼中,简直就像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绝望了,愤怒了,两眼通红地看看韩老爷,再看看马学文,忽然一声不吭地爬起来,挥舞着簪子就往马学文的后脖颈刺去。
马学文丝毫不知道危险逼近。
韩老爷瞧见了,眼中流过震惊。
但也只是一瞬间的功夫,这抹震惊便从他眼底消失殆尽。
他毫不迟疑地将视线从韩辛夷的身上移开,只当没看见她一般,继续拉着马学文说话。
“我在京中,多少还认识些人,等你们二人完婚后,我便送你们二人入京去……京中的大儒多,你跟着这样的先生读书,课业方面,必能事半功倍。”
大饼画得又大又香,就吊在马学文的鼻子前晃啊晃,马学文都被香迷糊了,哪里会想到身后有人偷袭。
直到簪子刺入脖颈,剧痛席卷全身,他才猛地瞪圆眼睛,然后捂住血流如注的脖颈,艰难地转过身去,不可置信地望着身后的韩辛夷。
韩辛夷手里面握着簪子。
簪子上面血淋淋的。
她的脸上也是血淋淋的。
全是马学文脖颈中喷出来的血。
再配上她狰狞扭曲的面容,看起来活像是地狱里爬出来索命的厉鬼。
雅间内还有几个像沈玉楼和赵宝珠一样,因为没能第一时间离开,后面被韩辛夷以死相拒嫁吸拖住脚步而留下来看热闹的学子。
只是大家谁也没想到,韩辛夷拒嫁不成后,居然会对马学文痛下杀手。
尤其当大家看见,韩辛夷将簪子刺进马学文的后脖颈,再猛地拔出来时的那股狠戾劲儿,都震惊得瞪圆眼眸,张大嘴巴,连惊呼都忘了。
——大家族养出来的女儿,果然就是不一样,够狠!
就是沈玉楼也大吃一惊,没想到韩辛夷竟愚蠢到这种地步。
要知道,嫁给马学文,背后靠着韩家,她的日子依旧会比很多人富足,至少不必为吃饱肚子发愁。
可她要是杀了马学文,马家的父母家人不会放过她,韩老爷为了堵住悠悠众口,也不会包庇她,说不得要让她以死谢罪。
而且,她能看出来,韩老爷已经彻底放弃这个女儿了。
当他撇开视线,假装什么都没瞧见,拉着马学文说话,用香喷喷的大饼分散马学文注意力的那一刻,说不定就已经存了要让韩辛夷为马学文陪葬的决定。
马家死了一个儿子,他韩家这边死了一个女儿,两家扯平,互不相欠。
所以,韩辛夷这么做,简直就是在自寻死路。
这其中的关窍并不难想通。
偏偏韩辛夷昏了头,想不到这点。
沈玉楼不由得在心中摇头叹息。
再看韩老爷,似乎也被吓到了,捂住心口跌坐在椅子上大口喘息,一副惊吓的呼吸不过来的样子。
这样子的他,显然没办法起身阻止这件事。
而韩辛夷整个人近乎癫狂,见马学文回身看自己,艰难地问她为什么,她露出狰笑,咬牙恨道:“因为你配不上我!因为你不该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就你这样的下三滥货色,也妄想娶我,你也不撒泡尿看看自己配不配,我可是韩家大小姐!去死吧你!”
说完,再次挥舞着簪子朝马学文刺去。
然而这一次,簪子却没能刺在马学文身上。
他一把抓住了韩辛夷的手腕。
韩辛夷拼命挣扎。
可男人和女人之间的力量到底有悬殊,哪怕马学文脖子上血流如注,可他拼着一股狠劲儿,硬是牢牢地钳制住了韩辛夷,并且将簪子夺了过来。
紧接着下一瞬,马学文挥舞着簪子,以韩辛夷刺他的方式,狠狠地将簪子捅进韩辛夷的脖颈中。
“说我是下三滥货色,你又是个什么好东西!”
“好歹你也是大户人家的小姐,结果却学那勾栏女子在男人面前卖弄风骚,你就是个荡,妇,你连勾栏女子都不如!”
“瞧不起我是吧?我让你瞧不起去,我让你瞧不起我!”
“……”
每骂完一句,马学文就往韩辛夷身上捅一下。
基本上都集中在脖颈和前胸那一块。
韩辛夷起初还能挣扎惨叫,然而很快她便挣扎不动了,嘴角的血沫子翻泡似的往外涌,眼睛瞪得大大的,身子偶尔抽动一两下。
直到这时,韩老爷似乎才缓过劲儿来,扯开嗓子吼道:“快,快把他们二人拉开!”
同样看傻眼的随从一个激灵回神,连忙过去拉马学文。
结果手才碰到马学文的肩膀,马学文就跟被从底部锯断的枯木一般,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一双眼睛瞪得比韩辛夷的眼睛还要大,然而眼珠子却一动不动。
随从连忙去摸他的鼻息。
下一瞬就仿佛被火苗烫着一般缩回手指,看向韩老爷,哆嗦道:“老爷,马公子他,他死了!”
韩老爷“啊”了声,问随从:“大小姐呢?快看看大小姐怎么样了?”
随从又扭头去看韩辛夷,就见韩辛夷浑身是血,胸口和脖颈那里好几个血窟窿,脸上也有个血窟窿,每个血窟窿都在往外冒血。
但人却一动不动,一双眼睛瞪得大大,俨然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
随从都没敢仔细去探她鼻息,只将手指头象征性地在她鼻子下面晃了下,便飞快收回去,扭头对韩老爷道:“老爷,大小姐也没气息了!”
“啊!”韩老爷大叫一声,整个人似乎都被悲痛裹挟住了,捂住心口,又吐出口血,直挺挺地往后仰倒。
随从见状大惊失色,连忙跑过去扶住他,嘴里面大声叫嚷道:“大夫!快去请大夫啊!!!”
说完,随从几乎是半抱着将韩老爷拖出雅间,心急火燎地跑出去找大夫。
几个学子万万没想到,看热闹看到最后,竟还看出人命来。
再看看地上那两俱血淋淋的尸体,几人头皮发紧,面露骇然,生怕被牵连上,逃也似的飞奔着跑出雅间,又跑出酒楼。
房间内便只剩下沈玉楼和赵宝珠,以及地上两具血淋淋的尸体。
……确切地说,应该是一俱尸体。
沈玉楼看向地上躺着的韩辛夷,微微拧起了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