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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浑城的建设,在这年的春末开始动工,王凝之派姜顺前往督建。

除了县城外,旁边的天池山上也要修筑堡垒,监视西边的氐人动向。

不过眼下前秦占据着函谷关,想要攻打洛阳,大军出关就是洛水北岸,直接兵临金墉城下,根本不需要走南线的山路。

北方动乱之后,洛阳八关失去了守卫的目标,不管是军阀占领期间,还是东晋的短暂收复期间,洛阳的主人都没有足够的兵力对八关进行布防。

王凝之接手之后同样如此,函谷关在秦人手里就算了,北面的孟津关和东面的虎牢关,他有心经营,阻止燕人入寇,但没有那个实力。

这天安排完建城的事,王凝之正在和谢道韫商量,打算出去走走。

郭敬进来请示,“何参军在外面请见,看起来有急事。”

王凝之无奈地对谢道韫眨眨眼,“你先等等,我问下是什么事。”

谢道韫笑着退到屏风后面。

何午自从跟了王凝之之后,除了出兵支援过一次平阳郡,大部分时候都在城中负责士兵的日常管理,表现自然不如几次出兵的沈劲亮眼,但也没出什么差错。

王凝之对他还是很满意的,见他进来,笑着让他免礼,“何事这么慌慌张张的?”

何午匆忙赶来,到跟前又犹豫了,张了张嘴,像是有些不好开口。

王凝之并不催促,耐心地等他组织语言。

何午轻咳一声,拱手道:“斥候队长郑遇之兄郑达,盗取帷幕四张,刘主簿依律判处死刑,郑队长表示愿意以军功来抵他兄长的罪责,沈将军出面支持。”

王凝之皱了皱眉,问道:“现在情形如何?”

“双方还在争执,不少百姓和军士都在围观。”何午说到这,顿了顿,然后不说了。

王凝之低头敲了敲身前的几案,吩咐道:“你去传我的话,让他们散了,人先收监。”

何午应声去了。

谢道韫从屏风后出来,看着脸色有些不好的王凝之,问道:“你不过去处理吗?”

“不急,等一会。”

谢道韫正准备问等什么,一道身影风一般地从外面冲了进来,嘴里嚷嚷道:“阿兄,这回你可得说说刘主簿,他……”

王凝之用力拍了下几案,上面的砚台都跳了起来。

王徽之这才看出兄长脸色不对,忙弱弱地先向兄嫂问好。

王凝之站起身看着他,冷笑道:“方才何参军欲言又止,我就猜到这里面有你的事,说说吧,你是怎么帮我断案的?”

刘德秀不是太守,只是代王凝之办案,最终还是需要王凝之这个太守敲定,然后将判决送往京中过审。

死刑的判罚,自汉代起就需要皇帝审批。

王徽之没意识到自己哪错了,小声道:“几张帷幕,算下来不过四十匹布,何至于就死刑?”

“按律,主守偷五匹,常偷四十匹,并加大辟,如何不是死刑?”

监守自盗者达到五匹,一般盗窃者达到四十匹,判处死刑。

王徽之确实不知道这个,但也不在意,“帷幕尚在,还回去就是了,沈将军也说郑队长屡立战功,足以折罪。”

王凝之直接气笑了,“如何折罪,是郑遇偷的吗?”

“不是,但郑队长愿意为其兄抵罪,兄友弟恭,这难道不应该表彰和支持吗?”

“很好,”王凝之点点他,“以后我要是犯了错,就让朝廷砍你的脑袋。”

王徽之张大嘴,满脸的惊讶。

懒得理这个不靠谱的兄弟,王凝之撂下话,“你在这给我好好反省,想想今天到底错哪了,我回来前,不许离开。”

说完便往外走去。

王徽之不敢再说,向嫂子投去一个求助的眼神。

谢道韫有些想笑,轻轻点了下头,忙跟上王凝之。

王凝之见她过来,停下脚步,“我先去处理这个事,晚点回来再和你说。”

谢道韫朝王老五的方向指了指,低声劝道:“不至于就气成这样,好歹带上他,一起去说个明白。”

王凝之心里已有打算,“你别搭理他,等我回来再与他理论。”

这回他是真的出府去了,百姓多居住在新城,所以刘德秀日常在那边办公。

谢道韫回头看见傻站在那的小叔子,做了个无奈的表情,“我尽力了,没用,你还是在这等他回来吧。”

王徽之沮丧地坐到地上。

王凝之找到刘德秀,先听他详细汇报了一遍案情,人赃并获,没什么可说的。

“今日之事,刘主簿判的没问题,”王凝之先给此事定性,又道:“家弟鲁莽无状,还请见谅。”

他一边说,一边拱手作揖。

刘德秀连称不敢,“子猷天性烂漫,何错之有。”

王凝之摇头叹道:“让他跟着主簿学习,他却如此无礼,都怪我管束不严。”

刘德秀主动揭过这茬,转而说道:“沈将军那边有些意见,还需府君出面。”

“一会我去找他,郑遇一家算是他带回来的,主簿也理解下他的心情。”王凝之自然不想自己的部下出现矛盾。

刘德秀洒脱一笑,“我的职责已经完成,最终如何处置,全听府君的。”

王凝之点点头,回到太守府,让人去喊沈劲和郑遇过来。

两人一直等着,来得很快,还带着两个孩子,看起来十岁出头的样子。

行完礼后,郑遇率先说话,“府君明鉴,家兄只是一时糊涂,如今已经知道错了,愿意加倍赔偿。”

他又让两个孩子拜倒在王凝之面前,继续说道:“家兄尚有两幼子,还望府君垂怜,饶家兄一命。”

王凝之没有说话,看向沈劲。

沈劲帮腔道:“郑遇自从加入军中,屡次身犯险境探查消息,上次荥阳战后,也是他将邓将军救回来的。”

王凝之不听这些,先让两个孩子出去,然后质问道:“判决终归是要经我手,你们去找刘主簿闹,是何道理?”

郑遇不敢吱声了,沈劲低声辩解:“刘主簿的决定,就没见府君驳回的,我们也是担心,所以才……”

他看王凝之脸色越来越黑,不敢继续往下说了。

“担心就可以冲撞主簿?”王凝之怒道:“军是军,民是民,大家分工协作,你们行事如此霸道,是觉得金墉城少了你们就不行吗?”

沈劲和郑遇赶紧伏在地上,连道不敢。

王凝之余怒未消,“遇到不满意,就敢干预主簿办案,闹得城里沸沸扬扬的,现在还带着孩子过来,跟我谈什么功劳,怎么,觉得我心善好说话,不会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