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云伟深夜遇袭,胸膛如同被人拿来穿针似的连捅十几刀,死状极惨。
巧合的是,由于范云伟养在外面的小老婆在他身亡之前遭到家暴,重伤昏迷,所以这桩命案并没有第一时间曝光。
凌晨时分,夜色如墨。
陈俊生从宋小爱的宿舍里走出来,快到常务单元楼大门的时候,抬眼看见有人站在门卫室附近朝他抬手打招呼。
“是陈县长吧?”
打招呼的那人快步迎上前来,脸上堆着热情的笑:“我是县委办公室的小胡,玉栋书记在门卫室里等你。”
“这都凌晨了,玉栋书记还没睡?”陈俊生疑惑道:“出什么事了吗?”
“书记平时习惯晚睡。有事没事就喜欢到处走走。”胡磊一边小声回应,一边带着陈俊生走进门卫室:“书记,陈县长到了。”
“俊生同志,这么晚才回宿舍,工作辛苦了。”
大半夜还穿着一身西装,板板正正的张玉栋,抬眼打量几下这个年龄比他儿子都要小两岁,气场却比他这县委书记强一大截的年轻人,指了指身旁的椅子:“坐,坐。小胡,给陈县长倒茶。”
“不用麻烦,睡前喝茶容易失眠。”
陈俊生抬手挡住准备给他倒茶的小胡同志,然后笑着引申话题道:“我刚来云山不久,工作上有很多情况不太了解,加班加点的也找不到头绪,还要请玉栋书记多指导。”
“谈不上指导。”
张玉栋笑了笑,说道:“你是地区行署重点培养的年轻干部,学历高,文凭好,有冲劲。你来云山工作,是组织上的信任,也是云山县人民的福气。”
陈俊生认真听完张书记的客套话,接着就表态道:“我会尽心尽力,绝不辜负组织的信任和云山百姓的期盼。”
张玉栋“嗯”了一声:“云山县的情况,跟你在大学校园里或者地区上都不一样,这里的条件更艰苦,情况更复杂,工作也更难开展。以后遇到困难,随时可以来找我,有什么意见,也可以向我当面提,或者放在常委会上讨论。”
陈俊生笑着点点头,没有说话,心里却在琢磨,难怪张书记半夜睡不着觉,原来是赶着给我上眼药来了。
果不其然,张玉栋刚给完甜枣,就挥动大棒:“我在云山干了近十年,前后送进去了三任县长,还有一大批贪赃枉法、劣迹斑斑的腐败分子。”
“有人说我搞一言堂,独断专行,也有人说我山头主义,拉帮结派,任人唯亲。”
张玉栋说到这,摇头冷笑了几声,又挑眉看了看陈俊生的反应。
陈俊生刚才听得一脸认真,此时接触到玉栋书记的目光,却只是眨眨眼睛,不予置评。
张玉栋心想你小子可真沉得住气,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居然无动于衷?那我干脆以退为进,探探你的口风:“如今,我年纪大了,精力有限,思想也有点跟不上,很多工作想干都干不成了。”
说完,张玉栋直截了当地提问道:“俊生同志,你懂我意思吗?”
陈俊生心里觉得好笑,大家都是千年的狐狸,你跟我玩什么聊斋啊?
你一边想掌控全局,不肯放权,一边又想踢皮球,把问题全都推到我头上,临了还想着让我搞政绩,往你脸上贴金。
既要,又要,还要,领导艺术全让你玩明白了。
那我玩什么?
“玉栋书记,您的意思我大概听懂了。”
陈俊生表面上笑嘻嘻的,接下来脱口而出的话锋却直戳张书记的软肋:
“关于惠民煤站原站长范云伟涉嫌严重违法违纪行为的调查和处置工作,我可以向您保证,不会过多干预。”
“当然我也没时间去管这事。正好跟您说一声,我明天要带队前往沪城,开展为期十天的招商引资工作。”陈俊生说道。
张玉栋眼睛微微眯起,本意是想以进为退,探探陈俊生的口风,结果不小心被他抓住重点,直击要害就算了,还要眼睁睁的看着他一击得逞后迅速转移阵地,投入到新的工作中去。
这位年轻的县长,简直多智而近妖!
范云伟的问题,牵一发而动全身。
张玉栋心里清楚,陈俊生嘴上说不干预,实际上他盯得比谁都紧。
还有这招商引资工作,前三任县长不是没推动过,但都苦于云山县交通闭塞,水、电、煤供应不稳,治安问题突出,好不容易招揽过来的客商,在县里转一圈后,扭头就走,根本留不住。
反观陈俊生,他才来几天?在代理县长的位置上还没坐热呢,港城的富商们便纷至沓来,就连港城四大家族之首,大名鼎鼎的李氏家族,都有意承接陈县长抛出的橄榄枝。
这些,张玉栋全都看在眼里,而且他也明白,近十年来,制约云山县经济发展的最大因素,总的来说就两个字:缺钱。
老百姓手上没钱,县政府也没钱。
农业落后,工业疲软,财政收支极度失衡,赤字严重。
要不是靠着上级的拨款支撑着,在编人员的工资都快发不出了。
归根结底,都是因为“穷”。
“玉栋书记,快凌晨1点了,今天就聊到这吧,您早点回去休息。”
陈俊生抬眼看了看手表,不等张玉栋开口,起身就走。
不过他没有径直前往宿舍,而是在张玉栋和胡磊的目送下,去往常务单元楼对面不远的县委招待所。
“这小子太聪明了,常规手段,治不了他。”
张玉栋眉头微皱,心里暗自思忖着该用什么办法,好好揉搓揉搓这位个性十足的代理县长。
……
“哎,醒醒,陈俊生,你怎么在走廊上睡?”
天刚透亮,早早就起床洗漱完毕的李婉君,打开房门的时候差点吓一跳。
昨天把她晾在县长办公室里,除了开口管她要钱投资以外,全程没有多余交流的陈俊生,此时居然就坐在一张板凳上,靠着距离她这间客房不远的墙面,睡得正香。
陈俊生揉揉眼睛醒了过来,看向已经化好妆打扮漂亮的李婉君,冲她微微一笑:“早上好。”
“早。”李婉君淡声回应。
“昨晚睡得还好吗?”陈俊生伸了个懒腰,随口一问。
李婉君摇头:“说实话,睡得不太好。你们这里的床太硬了,硌得我腰酸背痛。”
陈俊生笑着说:“这是我们县里最高标准的贵宾客房,省部级领导下来视察工作,也只能享受到跟你同等的待遇。”
“行吧。”
听到省部级领导也就只有这样的待遇,李婉君也不好说多什么,只是有些伸手指了指陈俊生屁股后面的凳子,好奇道:“你一整晚就坐在这凳子上,靠墙睡啊?”
陈俊生点点头,说;“我昨晚失眠,就想着过来给你站个岗,没别的意思。”
“站岗?真是有劳你了。”
李婉君眉梢挑起,心里有点感动,但是接下来的话题却挺尖锐:“不过我还是想听你讲真话,云山县的治安环境是不是特别糟糕?”
“确实挺糟糕的。”
陈俊生竟然没有回避,而是很坦诚地说道:“因为缺钱,县里连开展治安整顿工作的专项资金都凑不齐,向上级申请的财政拨款,塞牙缝都不够。”
“当然了,我跟你说这些,目地不是想找你借钱。”
陈俊生这人吧,就算找人借钱,也借得堂堂正正,有理有据:“救急不救穷,救穷无底洞。”
“你知道就好。”李婉君发现陈俊生还是挺明白事理的,以前对他似乎有点误会。
陈俊生笑了笑:“不过话说回来,你昨天答应我的五千万投资,具体什么时候能兑现?我这边挺急的。”
“什么??”李婉君一下子眼睛瞪圆了。亏我刚才还觉得你这人明白事理,做朋友应该蛮不错?
结果,你就这样对我?
“你不会一觉醒来就想赖账吧?”陈俊生狐疑地瞅瞅李婉君。
李婉君抿了抿唇,心里已经笃定了,陈俊生这混蛋嘴上说的是过来站岗,实则怕我半夜跑路,亲自过来把守房间门口!
如此作风,简直跟那些绑票勒索的土匪无异。
最气人的是,她竟然还傻乎乎的把陈俊生叫醒…
想到这,李婉君心里又急又气,索性把话挑明,问清楚:“我赖账的话,是不是就走不了了?”
“这是你说的,我可没说。”
陈俊生不承认也不否认:“我今天要带队去沪城招商引资,你方便的话,可以跟我一起,不方便也没关系,可以在县委招待所多住段时间,等我回来。”
其实陈俊生根本没有“绑票”的想法,毕竟这大半年来他跟李婉君的合作总体上比较愉快,没必要在她身上用那种下三滥的手段。
但她非要往绑票勒索的方向去想,陈俊生也不作辩解。
反正李家不差钱,李婉君又刚好在他身边。
绑票勒索也好,投资办厂也罢,目地都是为了搞钱,方式不同,说辞各异罢了。
“方便!”
李婉君二话不说就答应下来。
云山县这破地方,她是真待不住。
“去沪城挺好的,沪城有熟人,说不定可以助我脱身。”李婉君心里认真想了想,陈俊生这人太危险了,以后要离他远点,越远越好。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