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丘猛地踹开大殿门,玄色衣袍带起一阵风,他指着主位上的凌渊,声音因愤怒而发颤:“凌渊!你教我们修身养性、护佑宗门,可你自己呢?!大师兄为护弟子耗损修为,二师兄为守山门灵脉差点走火入魔,我刚从前线回来,那些被你派去探查的师弟师妹,尸首都还没凉透!”
他手中长枪“哐当”插在地上,枪身剧烈晃动,“你口口声声说万无一失,可这‘万无一失’就是让我们用命去填吗?!”
凌渊端着茶盏的手顿了顿,抬眼时眸中无波无澜:“青丘,修行者的命,本就是用来护道的。”
青丘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突然笑出声,笑声里裹着泪:“护道?护你这坐享其成的道吗?宗门内的师妹,她出发前还缠着我要糖吃——”他猛地攥紧拳,指节泛白,“你告诉我,这道,值得吗?!”
灰烬从门外走进来,肩上还淌着血,他按住青丘的肩,声音沙哑:“三师弟,别吵了。”转而看向凌渊,抱拳道,“师父,是弟子无能,没能护住师弟师妹。但青丘说得对,再这样下去,宗门迟早空了。求您,换个法子吧。”
宣竹也跟了进来,将长剑往桌上一放,冷冷道:“师父若执意如此,明日我便带着剩下的弟子下山。道若存于枯骨之上,修来何用?”
凌渊放下茶盏,目光扫过三个徒弟,终是轻轻叹了口气:“罢了……是为师执迷了。”他起身时,衣袍扫过案几,带落一枚玉简,“你们要的法子,都在这上面。”
灰烬拿起玉简,指尖在冰凉的玉面上摩挲片刻,沉声道:“弟子告辞。”
三人转身退出大殿,各自踏着石阶返回属于自己的山峰庭院。晚风卷起衣袍边角,一路无话,直到分岔路口才停下脚步。
宣竹率先打破沉默,声音带着未散的冷意:“方才师尊的眼神不对,那不是他平日的清明,倒像是……被什么东西缠上了,怕是被操控了。”
灰烬抬手按了按眉心,长长叹了口气,喉间滚出一声低哑的无奈:“若真是这样,这背后的东西藏得也太深了,连我们都没能察觉。”
青丘蹲在石阶上,双手支着下巴,指尖无意识地抠着石缝里的青苔,目光沉沉地望着远处云雾缭绕的主峰,眉头拧成了疙瘩,半晌没说一句话,只有风卷着树叶在他脚边打着旋儿。
石桌上的酒壶已空了大半,月光透过树梢洒在三人肩头。灰烬捏着酒杯的手指猛地收紧,酒液晃出几滴在石桌上,他忽然抬头,声音压得很低:“师尊他眼中有傀儡丝,你们看见了吗?刚才他抬手时,眼角闪过一丝银线,快得像错觉。”
宣竹握着酒杯的手一顿,随即重重点头,眉头紧锁:“看见了。那丝线极细,带着阴寒之气,寻常修士根本察觉不到——能操控这种傀儡丝的,至少是化神期的傀儡师,而且手法相当老辣。”
青丘刚要仰头喝酒,闻言动作一顿,酒液顺着嘴角淌下也没察觉,他盯着石桌上的酒渍,声音发沉:“化神期……难怪我们没发现。这傀儡师藏在暗处,目标怕是不止师尊一人。”
灰烬将空杯往桌上一磕,眼底闪过厉色:“不管他是谁,敢动师尊,就得有承担后果的觉悟。明天我们分头查,从宗门近百年来的访客记录开始捋,不信找不出蛛丝马迹。”
宣竹点头应下,又给自己倒了杯酒:“我去查典籍库,傀儡术的传承谱系或许有线索。”
青丘抹了把嘴角的酒渍,站起身:“我去盯紧后山的禁地,那里阴气重,最适合傀儡师藏身。”
三人对视一眼,杯中酒一饮而尽,酒液入喉带着灼人的热意,却驱不散心头的寒意。夜风吹过庭院,树梢沙沙作响,像有无数双眼睛在暗处窥伺。
庭院里只剩下灰烬一人,石桌上的空酒坛歪歪斜斜倒了一片。他拎着半坛未喝完的酒,走到院墙边的老槐树下,仰头望着天上的圆月。
月光洒在他白发上,镀上一层清冷的银辉,也照亮了他眼底尚未散尽的红。他抬手灌了口酒,酒液顺着脖颈往下淌,浸湿了衣襟。
“傀儡丝……”他低声呢喃,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修罗刀的刀柄,“连师尊都能被悄无声息地缠上,这傀儡师的手段,比万毒门那些毒物阴狠多了。”
风拂过槐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谁在暗处低语。灰烬抬头,目光穿透云层,落在主峰方向——那里是师尊的居所,此刻正笼罩在沉沉夜色里,看不真切。
他忽然想起小时候,师尊也是这样在月下教他练剑,指尖的冰晶落在他手背上,凉丝丝的,却带着暖意。那时的月光,好像比现在更亮些。
“等着吧。”灰烬将酒坛往地上一放,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不管你是谁,我都会把你揪出来。”
月光下,他的身影被拉得很长,与老槐树的影子交叠在一起,像一尊沉默的石像,守着满院的寂静与未凉的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