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烬坐到铺着云锦的床榻上,后背往雕花床头一靠,目光落在窗外。庭院里的紫菀开得正盛,风一吹就摇摇晃晃,像极了清涟总爱晃悠的狐尾。
他盯着那簇花看了许久,直到脖颈有些发酸,才缓缓收回视线,指尖无意识地敲着膝盖——心里头乱糟糟的,既有被软禁的烦躁,又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牵挂。
不知过了多久,门锁传来轻响,他抬眼望去,清涟正推门进来,手里端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还有一碟剥好的葡萄。
“夫君在看什么?”她走近,将托盘放在床边的矮几上,语气轻快得像什么都没发生过,指尖却不自觉地摩挲着托盘边缘,“药熬好了,趁热喝吧,对恢复灵力有好处。”
灰烬没动,只是看着她。她眼底的偏执淡了些,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小心翼翼的讨好,鬓角的银发垂下来,遮住了半张脸,倒显得有几分乖顺。
“纳戒和枪呢?”他开口,声音有些干涩。
清涟的动作顿了顿,随即从袖中摸出个小巧的玉盒,放在他面前:“都收着呢,等你好点了就还你。”她拿起一颗葡萄递到他嘴边,“先吃颗葡萄?刚从冰窖里取出来的,甜得很。”
灰烬看着递到眼前的葡萄,晶莹的果肉上还沾着水珠,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张嘴咬住。清甜的汁水在舌尖散开,冲淡了几分心头的滞涩。
窗外的风又起,紫菀花摇得更厉害了。房间里静悄悄的,只有两人细微的呼吸声,还有清涟偶尔递过葡萄时,指尖不经意碰到他唇瓣的轻响。
灰烬盯着那碗汤药皱了皱眉,喉结动了动:“这药太苦,我想喝点酒。”
清涟刚要把汤药往他面前推,闻言立刻收回手,眉头拧成个结:“不行,你现在灵力不稳,喝酒会冲撞经脉。”她语气斩钉截铁,指尖在药碗边缘敲了敲,“乖,喝完药给你吃蜜饯。”
灰烬撇了撇嘴,显然对蜜饯没什么兴趣,沉默片刻又问:“那……茶呢?”
清涟愣了一下,随即眉眼舒展了些,转身从博古架上取下个青瓷茶壶,倒了杯琥珀色的茶汤递过去:“这是今年的雨前龙井,淡得很,不影响药效。”
灰烬接过茶杯,温热的触感从指尖传来,鼻尖萦绕着清雅的茶香。他抿了一口,茶汤滑过喉咙,留下淡淡的回甘,确实比苦涩的汤药舒服多了。
“算你还有点良心。”他低声嘀咕,嘴角却悄悄松了些。
清涟看着他喝茶的样子,眼底闪过一丝笑意,伸手拿起那碗汤药:“那现在,可以乖乖喝药了吗?”
灰烬看了看她手里的药碗,又看了看自己杯里的茶,最终还是点了点头。至少,有茶解苦,总比硬灌强。
灰烬放下茶杯,指尖在杯沿转了半圈,忽然开口:“我那本《修仙界千年纪事》呢?”
清涟正收拾着托盘,闻言动作一顿,转身从书架最上层抽出个蓝布封皮的册子,递了过去:“在这儿。你从前总说这书里漏了不少秘闻,还在页边写了好些批注。”
灰烬接过册子,指尖抚过磨损的书脊,果然摸到熟悉的凹凸感。翻开第一页,泛黄的纸页上有他当年用朱砂笔写的小字,吐槽着开篇对上古神魔大战的记载太过简略。
他往后翻了几页,看到关于雷龙族的章节时,指尖顿在“龙族镇守大陆,从不参与三界纷争”这句上——旁边被他画了个小小的叉,批注着“放屁,雷霄和我讲它三岁就敢劈了东海龙宫的琉璃顶”。
他忍不住低笑出声,抬眼时正对上清涟的目光,她不知何时凑了过来,正盯着他写的批注看,眼底带着点好奇:“雷霄小时候这么皮?”
“何止皮。”灰烬翻到记载妖王事迹的章节,那几页明显被翻得卷了边,“你看这儿,书上说西域妖王性情暴戾,嗜杀成性。”
清涟瞥了眼那行字,轻哼一声:“一群没见过世面的家伙瞎写。”她指尖点在他写的批注上,那里用墨笔写着“妖王护短,却非滥杀,某年冬月曾以妖力救过三百凡人”,“还是你写的公道。”
灰烬低头看着那些新旧交错的字迹,忽然觉得这册子沉甸甸的。书里记着三界的兴衰,页边却藏着他们细碎的过往。他合上书,往床头靠了靠:“我再翻会儿,你忙你的去吧。”
清涟没走,只是搬了个绣墩坐在床边,看着他低头看书的样子,阳光透过窗棂落在他发间,连带着那些略显烦躁的棱角,都柔和了几分。
灰烬翻过一页书,目光落在记载空间裂缝的章节上,忽然抬眼看向清涟,语气平静得像在说天气:“我什么时候能走?”
清涟正用银签挑着颗晶莹的荔枝,闻言动作一顿,将荔枝递到他嘴边,笑眼弯弯:“急什么?这府邸有温泉有书看,还有我陪着,难道不好么?”
灰烬偏头躲开荔枝,指尖在书页上敲了敲:“我总不能一直待在这儿。雷霄那边还没消息,东荒的事也没了结。”
清涟收回银签,自己咬了口荔枝,清甜的汁水沾在唇角,她却毫不在意,只是慢悠悠地说:“等你能把冰火离魂枪重新拿起来,再说吧。”
“拿枪?”灰烬皱眉,“这和我走不走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清涟舔了舔唇角的汁水,眼底闪过一丝狡黠,“等你能像从前那样,一枪挑开我设下的结界,想去哪儿,便去那儿。”
灰烬盯着她看了半晌,见她脸上只有从容的笑意,半点不肯松口的样子,便知道再问也没用。他重新低下头看书,却没注意到清涟望着他的背影时,眼底那抹一闪而过的偏执——
目前的灰烬就如同鸟儿,但是鸟儿生来属于天空,不应去做那笼中鸟。
挑开结界?她怎么可能让他有那样的机会。这府邸,本就是为他量身定做的牢笼,她要的,从来都不是放他走的那一天。
但这些,她不会说。她只需要笑着,等着,等他习惯了这里的一切,等他再也离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