龟甲灰烬凝成的巨碑矗立在洪荒中央,“弑道未尽,因果重置”八个血淋淋的大道真言无声地鲸吞着天地间弥漫的众生念力。那源自无量生灵的信仰、敬畏、恐惧、祈求……丝丝缕缕,汇成无形的洪流,源源不断地注入碑身,令那血色的符文光芒愈发妖异,甚至隐隐发出低沉的、如同亿万生灵同时呢喃的嗡鸣。整个洪荒,都在这诡异的抽取中变得压抑、虚弱,仿佛被抽去了无形的脊梁。
杨戬半跪在龟甲巨碑的基座旁,额间天眼的光芒前所未有的黯淡,几乎只剩下最后一丝微弱的金线。他所有的法力,连同那源自玉鼎真人亲传、玄奥无比的八九玄功本源,都化作最精纯的生命元气,如同涓涓细流,毫无保留地渡入哮天犬焦黑残破的身躯。那庞大如山的神犬本相已无法维持,化作一个浑身遍布可怖焦痕、气息微弱如风中残烛的玄衣青年,静静地躺在杨戬怀中。杨戬的手按在哮天犬心口,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试图抓住那正在飞速流逝的生命之火。天眼残余的金光映照下,哮天犬紧闭的眼睑下,眼珠似乎极其微弱地动了一下,那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对主人安危的本能感应。
“贼老天!这破碑吸个没完了!”峡谷上方的孙悟空暴躁地抓耳挠腮,脚下筋斗云不安地翻滚涌动,如同煮沸的汤锅。他那双能看透虚妄的火眼金睛死死锁定巨碑,清晰地看到洪荒众生念力被强行抽取的惨状,每一丝念力的流逝,都让他心头无名火起。金箍棒被他攥得咯吱作响,灿金的光芒在棒身吞吐不定,仿佛随时要爆发出毁天灭地的力量,却又因忌惮那碑文吸食众生的诡异特性而强行按捺。
哪吒足踏风火轮,悬浮在稍低的位置。双轮上跃动的三昧真火此刻却显得有些萎靡,如同被无形的巨手压制。他小脸紧绷,牙关紧咬,火尖枪斜指巨碑,枪尖的火焰跳跃着愤怒与不甘。他能感受到自身神念也有一丝微不可查的动摇,仿佛要被那碑文强行撕扯过去,这感觉让他无比憋屈。
“必须毁了这鬼东西!”哪吒从牙缝里挤出低吼,眼中戾气翻涌。风火轮感应到主人的怒火,火焰猛地蹿高数尺,发出尖锐的呼啸。
就在这僵持与压抑几乎达到顶点之时——
“嗡…嗡…嗡……”
一种奇异的、连绵不绝的震鸣,毫无征兆地自洪荒大陆的极西方传来!那声音初时低沉,如同亿万柄神兵在鞘中不安地躁动、摩擦,随即越来越响,越来越急!不是雷霆,却比雷霆更沉闷,更肃杀!仿佛有无数沉寂万古的凶魂在集体苏醒,发出渴望饮血的嘶鸣!
整个洪荒大地,开始以一种前所未有的频率震颤!不再是婴儿啼哭引发的短暂剧震,而是持续不断的、源自地壳深处的脉动!仿佛大地的心脏被一只无形巨手攥住,疯狂地搏动!
“什么动静?!”孙悟空猛地扭头望向西方,火眼金睛瞬间暴涨,穿透无尽空间。他的筋斗云感应到危险,猛地绷紧如铁板。
杨戬强行压下为哮天犬渡气的法力反噬,天眼艰难地抬起,一道微弱却凝练的金光射向西方天际。哪吒也豁然转头,风火轮烈焰收敛,全神戒备。
视线尽头,洪荒大陆的极西之地,那片被万古凶煞之气浸透、连星辰之光都避之不及的禁忌绝域——万仞弑神枪冢!
此刻,那里正发生着令诸天神佛都要为之胆寒的剧变!
无数柄形态各异、大小不一、却都散发着滔天杀伐戾气的残破枪骸,正从沉寂了亿万载的坟墓中挣脱出来!它们有的锈迹斑斑,布满裂痕,有的只剩半截枪杆,有的甚至只剩下一个扭曲的枪尖……这些曾经饮尽神魔之血、最终在量劫中崩碎的弑神枪碎片,如同被无形的大手从地狱深渊中唤醒,集体暴动!
“锵!锵!锵!锵——!”
亿万柄残枪的金属震鸣汇聚成一股撕裂天地的死亡交响!它们挣脱束缚,破开焦黑的大地,撕裂凝固的空间,化作亿万道颜色各异、却都拖着长长毁灭尾焰的流光!赤红如血,漆黑如渊,惨白如骨,幽绿如鬼火……这些流光如同归巢的凶鸟,带着毁灭一切的疯狂意志,朝着同一个方向——洪荒大陆中央,那朵旋转的十二品净世白莲,那莲心蜷缩的婴孩,或者说,是婴孩体内那正在加速苏醒的、无瑕弑神枪的本源——破空而来!
速度之快,超越了空间的限制!前一瞬还在极西天际,下一瞬,那遮天蔽日的毁灭流光洪流,已经撕裂虚空,降临在峡谷上空!恐怖的凶煞戾气如同实质的海啸,瞬间压垮了龟甲巨碑鲸吞信仰念力形成的无形力场!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血浆,刺骨的杀意让杨戬、孙悟空、哪吒这等身经百战的强者都感到元神刺痛,仿佛有无数冰冷的针在扎刺灵魂!
“保护那孩子!”孙悟空厉啸一声,金箍棒瞬间暴涨,化作擎天之柱,横亘在莲台上方,试图阻挡那毁天灭地的枪流洪峰!筋斗云更是爆发出刺目的金光,死死托住金箍棒,云气剧烈翻腾,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哪吒也怒吼着,风火轮烈焰全开,火尖枪舞成一片焚天火幕,与孙悟空合力构筑起一道防御屏障。
然而,那亿万道由太古凶煞残枪所化的毁灭流光,面对金箍棒和火尖枪构筑的屏障,竟没有丝毫冲击碰撞的意图!它们如同拥有灵性,在接触到屏障的刹那,诡异地扭曲、分散、虚化,如同穿过无形的帷幕,又如同水滴融入大海,直接无视了这强大的防御,如同百川归海,精准无比地、争先恐后地射向莲心处那个小小的身影!
亿万道流光,带着万古的杀伐与怨恨,在触及婴孩身体的瞬间,无声无息地没入其中,消失不见!仿佛那小小的身体,是一个能容纳诸天凶煞的黑洞!
莲心处,那蜷缩的婴孩似乎感受到了什么,小小的眉头微微蹙起,小嘴张开,发出了一声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嘹亮、都要尖锐的啼哭!
“哇——!!!”
啼哭声不再是清脆的笑,而是带着一种穿透骨髓的锋锐与痛苦!
随着这声啼哭,一道无法形容其璀璨、无法形容其凶戾的血色光芒,猛地自婴孩眉心爆发出来!
那光芒瞬间凝聚,化作一柄长枪的虚影!枪身流转着混沌初开的晦暗光泽,枪尖一点猩红,仿佛凝聚了宇宙间所有的杀伐与终结之意!正是那柄传说中足以弑圣戮道的无瑕弑神枪的本源投影!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在那流转着混沌光泽的无瑕枪尖之上,无数细密的、扭曲的光点骤然浮现、凝聚!每一个光点都迅速放大、扭曲,化作一个模糊却充满极致痛苦、绝望、不甘与疯狂的人形光影!有顶天立地的巨人,有驾驭星辰的妖神,有身披霞光的仙尊,有魔气滔天的巨擘……他们或咆哮,或哀嚎,或诅咒,或狂笑……那是自开天辟地以来,所有试图掌控、使用、最终被弑神枪反噬而陨落的历代弑道者!他们临终前最强烈的意念碎片,被强行抽取、禁锢,此刻竟在这无瑕枪尖之上,组成了一片缓缓旋转、流淌着无尽血光的微型星河!
血色星河在无瑕枪尖旋转、沉浮,无数扭曲的弑道者幻影在其中挣扎嘶吼,构成了一幅极致邪异又极致悲怆的图景。这片由痛苦、绝望和疯狂凝聚的星河,散发着一种令人灵魂冻结的诡异力场。
杨戬的天眼捕捉到了一丝异样!在那片血光弥漫、无数幻影沉浮的星河最核心处,那旋转的涡心深处,并非纯粹的黑暗或混乱!那里,似乎有一道极其细微、极其隐蔽、几乎与血色星河融为一体的暗金色纹路!那纹路扭曲蜿蜒,构成一个极其古老、极其邪异的印记雏形——那印记的形状,像是一只闭合的、却又随时可能睁开的魔眼!一股源自混沌之初、带着无尽贪婪与毁灭本源的隐晦波动,正从那印记雏形中极其微弱地散发出来!
“罗睺……”杨戬的心沉到了谷底,一股寒意瞬间冻结了他的元神。那魔祖罗睺欲借弑神枪重生的暗门,竟在这由历代弑道者怨念组成的血色星河深处,悄然开启了缝隙!
无瑕弑神枪的虚影在婴孩眉心震颤嗡鸣,枪尖的血色星河缓缓旋转,释放着屠戮诸天的凶威。那星河涡心深处的魔眼印记,如同一个冰冷的嘲笑,注视着下方重伤的哮天犬,强撑的杨戬,暴怒的孙悟空和哪吒,以及这片被量劫反复蹂躏、正被龟甲巨碑抽取着最后生机的洪荒大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