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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荒,死寂。

不是寻常的静谧,而是历经大劫、万物屏息后的沉重。碎裂的天穹勉强弥合,透下几缕惨淡天光,照在焦黑龟裂的大地之上。杨戬沉默地立在一道深不见底的峡谷边缘,银甲黯淡,唯有眉间那第三只眼开阖间,泄出丝丝缕缕凝重的金光,警惕地扫视着这片满目疮痍的世界。他脚边,哮天犬伏着身躯,喉间滚动着低沉压抑的呜咽,一身黑亮的毛发根根倒竖,琥珀色的兽瞳死死盯住峡谷中心那团奇异的光源。

光,柔和得近乎诡异,在一片破败中静静悬浮。它源自一朵徐徐旋转的十二品净世白莲,莲心处,蜷缩着一个初生的婴孩。那婴孩通体如玉,散发着纯净无垢的气息,与周遭的毁灭格格不入。

哪吒足踏风火轮悬在半空,火尖枪斜指下方,眉宇间是少见的凝重。风火轮上跃动的烈焰似乎也感受到了什么,不安地摇曳着,吞吐不定,映得他小脸忽明忽暗。他身旁,筋斗云载着孙悟空,金箍棒随意地扛在肩头,但那对火眼金睛却眯得极紧,金芒在眼底深处流转,仿佛要穿透那柔和的光晕,看清内里究竟。

“老孙这心里头,怎地像揣了只兔子?”孙悟空抓了抓腮边的毫毛,声音里没了往日的跳脱,只有沉甸甸的困惑,“这娃娃……不对劲,太干净了,干净得叫人心头发毛。”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

“咯咯咯……”

清脆的、无邪的婴孩笑声,突兀地打破了洪荒的死寂。那笑声如同最纯净的玉石相击,带着新生的懵懂与欢愉,却像一颗巨石,猛地砸进了深潭!

“轰——!”

整个洪荒大陆剧烈地一沉!仿佛承受不住这笑声的重量。无形的声波以那净世白莲为中心,如同实质的涟漪,轰然炸开,席卷天地。声波所过之处,空间疯狂扭曲、折叠,无数模糊却蕴含大恐怖的景象被强行拖拽出来,显化在虚空之中!

第一次啼哭的余波荡开,虚空猛地撕裂。滔天血海汹涌而出,无数庞大狰狞的龙、凤、麒麟虚影在其中惨烈搏杀,龙鳞如雹,凤羽成灰,麒麟悲鸣震碎星辰,古老蛮荒的煞气几乎凝成实质的血雨腥风,正是那龙汉初劫的灭世景象!哮天犬被这恐怖的煞气一激,浑身毛发炸得更开,猛地人立而起,化作一个身着玄黑劲装的冷峻青年,腰间佩刀瞬间出鞘半寸,寒光凛冽,死死护在杨戬身前,喉中发出威胁的低吼。

“咯咯咯……”第二声笑音紧随而至。

声波再震!天空骤然昏暗,仿佛被巨手硬生生扯落。无数燃烧的巨大星辰拖着长长的、毁灭性的尾焰轰然砸落!大地在撞击中哀鸣碎裂,熔岩喷涌如血。虚空中,顶天立地的巨人咆哮着与操控星辰的庞大妖神碰撞,每一次交锋都撕裂苍穹,空间碎片如同琉璃般迸溅四射。巫妖大战的惨烈杀伐,扑面而来!哪吒足下的风火轮猛地一颤,烈焰暴涨数丈,几乎要脱离他的掌控,他小脸紧绷,火尖枪嗡鸣不止,一股源自远古的凶戾战意被这景象隐隐勾动,几乎要破体而出。

杨戬额间天眼骤然怒睁!那一道竖立的金瞳仿佛燃烧起来,射出前所未有的璀璨神光,强行穿透重重幻象,直刺莲心婴孩深处。他看到了!在那纯净无瑕的新生躯壳之内,并非寻常的魂魄元灵,而是两股截然相反、却又诡异共生纠缠的本源力量!一股是纯粹到极致的生机,温润如春水,正是净世白莲的菁华所凝;另一股,却凝练得如同最深邃的宇宙黑洞,散发出灭绝万灵、屠戮神魔的恐怖凶戾,那股气息,他曾在某个破碎的传说里感受过——那是弑神枪!那足以撕裂混沌、终结圣道的太古凶煞之器!这两股力量,一白一暗,一生一灭,此刻竟以那婴孩小小的身体为战场,也在为熔炉,进行着无法理解的融合!

“是它……净世白莲……还有……弑神枪!”杨戬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震颤,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狠狠砸在孙悟空和哪吒心头。哪吒倒吸一口冷气,风火轮上的火焰都凝滞了一瞬。孙悟空则猛地攥紧了肩上的金箍棒,指节发白。

“咯咯咯……”第三声笑,带着一丝懵懂的无辜,再次响起。

这一次,虚空幻象骤然切换。不再是远古的蛮荒战场,而是近在咫尺、记忆犹新的惨烈——封神战场!无数仙神的虚影在声波中浮现、破碎。法宝的光华如烟火般短暂绽放又瞬间湮灭,震天的喊杀声、绝望的悲鸣、神躯崩解时散逸的法则碎片……交织成一曲令人心胆俱裂的挽歌。就在这片混乱的杀戮幻影深处,一点极其微弱、却尖锐到刺穿灵魂的血色光芒,骤然在莲心婴孩的眉心一闪而逝!

那光芒,带着令杨戬天眼刺痛、令孙悟空金睛灼热、令哪吒元神悸动的纯粹杀伐意志!仿佛沉睡了万古的绝世凶物,被这啼哭惊醒了一瞬!

“不好!”孙悟空厉喝出声,金箍棒已然横在身前,金光暴涨如盾。筋斗云猛地翻滚起来,发出不安的嗡鸣。

杨戬天眼金光暴涨到极致,死死锁住婴孩眉心那一点一闪而逝的血芒,声音冰寒刺骨:“每一声啼哭……都在加速那凶器的苏醒!它在吸收这量劫幻象中的杀伐戾气!”

仿佛印证他的话,那峡谷深处,净世白莲下方焦黑的大地,无声无息地裂开一道新的缝隙。缝隙深处,并非熔岩,而是粘稠得化不开的、翻滚涌动的猩红血光!一股令人作呕的铁锈血腥味混合着灭绝一切的凶煞之气,丝丝缕缕地弥漫开来,无声地侵蚀着白莲散发的纯净光辉。

哮天犬所化的青年猛地回头,凌厉的目光死死钉在那道新裂开的猩红地缝上,鼻翼急促地翕动,捕捉着那来自地脉深处、带着不祥预兆的凶戾气息。他腰间的佩刀,已然完全出鞘,森寒的刀锋直指地缝,发出低沉而持续的嗡鸣,仿佛在向深渊发出无声的挑战。

洪荒在新生婴儿的笑声中震颤,量劫的亡魂在虚空哀嚎,而深埋地底的太古凶煞,正被这啼声一点点唤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