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氏回头一看,方才男人踢翻板车的时候顺带把泥炉也带倒了。
里面的炭火溅出来烧到了车辙。
她尖叫着拿水壶里的水来灭火,好在扑救及时,总算没把车子给烧坏。
经历过这一阵,冯氏闹了个蓬头垢面,她也无心继续摆摊。家里带来的瓷碗也给摔了,好在别的家当还在。
她方才吓得冷汗一阵阵的,眼下却又热得衣襟都快湿透了。
“小惠啊,”冯氏道,“快来帮娘收拾收拾,咱们回家。”
冯氏都不想她接下来要去下地农忙,只想着今日回去怎么过交代。
“娘……”钟小惠腿软地歪倒在一边,“娘,我爬不起来。”
冯氏吓了一跳,回过头来道:“他伤到你了?”
“没有,”钟小惠歪在冯氏身上,“我就是……觉得腿上没力。”
冯氏无语,她现在才发现,小闺女真是一点用都派不上。
“行了行了,你歇会儿,娘来休收拾”
冯氏将泥炉收拾好,板车扶起来,水缸搬上去,钟小惠才堪堪站起身,哭道:“娘,我腿没力,走不动。”
“你——”冯氏叹了口气,她今日怎么会想让小闺女跟她一起出摊的,大丫究竟是怎么做到,一拖三还摆摊的。
至少她的饮子肯定卖出去了,怎么到她这里就一杯都卖不出去了呢?
冯氏让钟小惠坐在推车上,头也不回地推着板车出了蟠龙镇。
路上冯氏急着家去,压根没注意到方才被火烧过的车辙开始变形。
离开了蟠龙镇,钟小惠总算恢复了点精气神,埋怨道:“娘,你是怎么想的?
若卖饮子能挣到钱,大丫为什么不做?
她怎么会舍得把方子给你。”
冯氏这几年已经不怎么做重体力活,推着板车赶路已是她这几年干的最辛苦的活了,只觉得肺都快炸了,还听小闺女在车上说个不停。
“你给我闭嘴,”冯氏早就没了耐性,“你人给我下来!”
“娘!我走不动!”
“走不动!”冯氏道,“走不动就给我爬回去。
下来不下来?你给我下来!”
“娘~”
冯氏上前去拖钟小惠,钟小惠人往后一仰,就听“咔嚓”一声,车辙断了。
*
钟小惠从板车上翻了下来,手撑着地都磨破了。
“娘~我手破了。”
冯氏看着一个车轱辘翘起的板车,一屁股坐地上,崩溃地嚎道:“哎呀,这可怎么好啊,板车坏啦~我也不活了。”
钟小惠从没见过冯氏这样,瞬间娇气不起来。
“娘,娘,我们怎么办啊?”
她从车上翻下来,见冯氏坐在地上、双手拍地号哭,也慌了神。
想要把车辙给压回去,可稍一用力,车轱辘就掉了下来,“咕噜噜”滚了出去。
钟小惠连忙去将车轱辘给追回来。
冯氏崩溃了一阵,总算冷静下来。
这时间路上也没行人,她不敢让小惠回去喊人帮忙。
若再等下去天黑了,路就更不好走了。
“娘,怎么办?”钟小惠哭道,“爹会打死我们的。”
“别哭了。”冯氏擦干眼泪,心想,若是大丫在这儿,早就收拾妥当了,“你起来,把车轱辘放车上。”
“娘,我的衣服……”
被冯氏瞪了一眼,后半句就咽肚子里了。
这时哪还有闲心管衣服脏不脏,钟小惠把车轱辘放车上。
此时的板车还有一只轮子,冯氏让小闺女扶着另一边,把板车当独轮车推。
可到底是不稳,推起来太费劲。
又让钟小惠背着车轱辘,这样她好轻松一点。
钟小惠这辈子都没吃过这样的苦,以前家里的重体力活都是大丫做的。
她觉得两只脚像灌了铅,每走一步脚掌都生疼。
好不容易折腾进了村,肩膀被车轱辘压得皮都磨破,渗出血印子。
她几次向冯氏哭诉,可冯氏也比她好不到哪去。
母女俩推(背)着坏了的板车,一进村就有孩子飞跑着到处“报信”,钟老四家板车坏啦~哈哈哈~板车变独轮车了~车轱辘卸下来了~
在田里挥汗如雨的钟老四听到消息,眼前一晕差点没厥过去。
他早就憋了一肚子的气。
让冯氏下地帮忙,没想到她阳奉阴违,竟和闺女两人推着家里的板车出去摆摊。
可怎么会把板车给弄坏了?
钟大山把锄头一扔:“爹,我去瞧瞧怎么回事。”
“你给我回来,”钟大山道,“你在地里继续干活,我去看看。”
说完,背着手就上了田垄。
钟大山欲哭无泪,想偷会儿懒爹都不给机会。
钟老四回家的路上正遇见狼狈不堪的母女俩。
不过他先看到的是车轱辘上烧炭的印子,好好的一辆板车一会儿功夫就四分五裂了。
钟老四火气上涌,上前对着冯氏就是一脚,骂道:“死老太婆,让你下地你不去,非要带着小惠去出摊,我问你,你钱挣到了吗?”
冯氏早就双股颤颤,钟老四的话无异就是在打她的脸。
她今早还在院门口骂儿媳妇躲懒,这回钟老四当着全村的面把她懒婆娘的名声给坐实了。
她以后在村里还怎么抬起头来,还怎么当着亲家的面教训儿媳妇?
冯氏被踢翻在地,这两年日子好过了,全忘了以前挨饿受苦的时候,只觉这日子是一日都过不下去了,干脆往地上一躺:“哎呀,我不活了,你打死我算了。”
钟老四举起手,突然觉得天旋地转,眼睛往上翻,人直往后倒去。
冯氏吓了一跳,连忙扑过去扶住往下倒的钟老四,喊道:“小惠啊,快来扶你爹。”
钟小惠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你还站在那儿干嘛?快去喊你哥!
真是一点用都没有。”
钟小惠慌不择路,跑了没几步腿软摔了一跤。
这会儿冯氏也顾不了她,只在那边喊:“老头子,老头子,你不要吓我啊。
啊~老头子,你不能死啊~”
钟小惠抬手擦了把脸,才发现自己满脸是泪,顾不上腿疼膝盖磕破了,站起来往地里跑去。
钟老四气势汹汹扔下锄头,又当街踹了冯氏,早就引来不少村民。
原本是想着夫妻拉架的,一转眼钟老四自己厥过去了。
呼啦啦围上一圈人,有说摁人中的,有说去请郎中的,但就是没一个人敢拿主意。
好在钟大山及时赶到,把钟老四背回了家。
钟小惠见爹快不行了,在路上就忍不住道:“娘你也真是的,这种时候你干嘛要和爹顶。
明明是你不肯下地惹爹生气的。”
冯氏咬着牙,前脚刚她进门,后脚抡圆了就给钟小惠一个大耳瓜子。
什么小闺女还要相亲,早就被她抛之脑后:“我给你脸了是吗?干啥啥不行,吃啥第一名!”
钟老四在床上躺了一会儿才醒转过来,就听见冯氏在院子里骂闺女,钟小惠在院子“嘤嘤”哭,顿时又觉得脑壳要炸了一般“嗡嗡”疼。
“醒了醒了,“几位跟过来的邻居见状,喊道,“你们别吵了,老四醒了。”
冯氏忙回屋,扑到钟老四身边:“老头子,你怎么样啊,你没事吧,你可吓死我咯。”
钟老四抬了抬手指,睁开眼还是觉得头晕得不行。
冯氏凑到他耳边:“老头子,你要说什么?”
钟老四张嘴,声音嘶哑:“板……板车……”
“哎呀!”
冯氏一拍大腿,这才想起,家里板车还在村口大路上放着呢,忙又和钟大山返回去找。
板车还在路上,可那个车轱辘也不知滚到哪儿去,就是找不到了。
多半是方才钟小惠没看好,滚到田里去,被人给捡走了。
冯氏想到车轱辘没有了,又是眼前一阵阵发黑。
和钟大山两人直找到天擦黑,也没找到车轱辘影子,才推着残破的板车回到家。
冯氏无力地瘫倒在门板上,她怎么就不相信大丫呢?
这生意是真不好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