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选择。铁头在剧痛和半昏迷状态被小芸和几个大孩子架着,再次潜入粘稠的润滑剂海沟。
他们像一群在金色泥沼中挣扎的虫子,沿着唐雨柔指示的路径,艰难地向海沟上游移动。
途中遭遇了数次被自毁协议激活的、无差别攻击的机械守卫(清道夫变种),全靠铁头在剧痛间隙爆发的本能头槌和小芸的净化干扰才险象环生。
终于,他们找到了那个如同巨兽咽喉般的主排污管道入口。直径数十米的管道内壁沾满了凝固和流动的混合润滑剂,散发出刺鼻的气味。
管道深处,传来低沉的、仿佛地心搏动般的轰鸣——那是“悲鸣熔炉”运行的声音,也是坟场自毁能量汇聚的源头。
管道内防御更加密集,旋转的切割刃、喷射的高压酸液、游弋的激光网…每一步都踏在死亡边缘。
儿童团的歌声成了干扰低级守卫的唯一武器,铁头则成了人形破拆锤,用身体和头槌硬生生在死亡陷阱中开出一条路。
代价是他的金属化程度肉眼可见地加深,意识也越发模糊,仅凭一股要将肚子里“坏东西”弄出去的执念支撑。
进入主排污管道后约36小时
当他们终于冲破最后一道由旋转齿轮组成的闸门,精疲力竭、伤痕累累地滚落到一个相对开阔的平台时,震撼的景象扑面而来。
眼前是一个难以想象的巨大地下空洞。
中心,是一座由暗沉合金和闪烁能量导管构筑的、如同倒置山峰般的巨型熔炉——悲鸣熔炉。
炉体表面流淌着暗红与炽白交织的能量流,低沉的轰鸣正是从这里发出,震得人心脏都要跳出胸腔。
熔炉底部连接着数条粗大的管道,其中一条正是他们逃出来的主排污管。
炉口上方,穹顶倒悬着无数巨大的机械臂和能量聚焦器,此刻正闪烁着不祥的红光,显然已被自毁协议控制。
空气中弥漫着高浓度星尘和金属被熔化的焦糊味,温度高得让呼吸都感到灼痛。
地面是厚重的金属网格,透过网格可以看到下方翻涌的、金红相间的液态金属和星尘混合物——那是熔炉的“燃料池”,也是坟场自毁程序最终要引爆的炸弹。
铁头被这景象刺激得稍微清醒了一些,但胃里的灼痛也达到了顶峰。
他挣脱搀扶,踉跄着冲到平台边缘,对着下方翻腾的熔融金属池剧烈干呕,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金属摩擦般的嘶哑声音。
他佝偻着身体,汗水、或者说,带着金属光泽的体液,如雨般滴落在滚烫的网格上,瞬间蒸发。
“就是…这里?”
他艰难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琥珀色眼睛死死盯着那座轰鸣的熔炉,仿佛那是他痛苦的根源,也是唯一的解药。
“那…铁疙瘩…在里面…能弄掉?”
小芸看着铁头痛苦的样子,又看向那散发着毁灭气息的熔炉,用力点头,净化光晕紧紧包裹住他:“唐姐说只有这里能解决!头哥,再坚持一下!”
铁头不再说话,只是用变得粗粝、带着金属质感的手掌,死死抓住滚烫的网格边缘,支撑着自己不要倒下。
他盘腿坐了下来,就在这由齿轮和废弃金属堆成的、靠近熔炉喷口的“小山”上,开始了他与体内那块“烧红烙铁”最后的、也是最初(在核心区)的较量。
时间,在他痛苦的喘息和熔炉低沉的悲鸣中,一分一秒地流逝,距离他吞下残骸,已经过去了接近三天。
小豆子抱着半块捡来的、相对完好的电路板,忧心忡忡地凑近那个坐在金属山巅、浑身蒸腾着热气的身影:“头哥,你脸好红!”
“没事儿,”铁头抹了把额头的汗,汗珠滚落时竟在锈蚀的地面烫出滋啦轻响,“就是这铁疙瘩…有点烫嘴。”
他努力挤出个笑容,两排牙齿却不受控地打起颤,金属撞击的咔哒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突然,胃里那团硬物猛地一跳。
剧痛如钢针贯穿颅脑,视野瞬间被冰蓝色的数据流淹没。
无数齿轮咬合的幻影在铁头眼前旋转,冰冷的机械音直接凿进意识深处:“检测到有机污染…执行格式化协议…”
“头哥!”小芸的惊呼从远处传来。她正带人收拾撤离装备,此刻手中净化仪的红光疯狂闪烁,“坟场防御系统激活了!自毁程序启动——还剩一百一十七分钟!”
仿佛回应她的警告,整个机械坟场发出垂死的呻吟。穹顶的巨型轴承开始逆向旋转,锈红的铁屑如血雨纷扬落下。
地面在震动中裂开蛛网般的缝隙,幽蓝的熔岩在深处隐隐发光。
铁头闷哼一声跪倒在地。他看见自己皮肤下窜过一道道冰蓝流光,所过之处血肉传来被砂纸打磨的剧痛。
是逻辑病毒,主脑残骸最后的反扑,要把他从里到外碾成无机质的碎末。
“坚持住!”唐雨柔的投影在铁头腕甲上亮起,她远程接入了坟场网络,语速快得像爆豆,“自毁协议绑定了主脑残骸的能量特征…除非输入机械族的最高葬礼代码‘哀歌7.0’,否则停不下来!”
铁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喘息。
他左手死死抠进地面,五根手指在锈铁上犁出深沟;右手却不受控地抬起,指尖萦绕着冰蓝电芒——那病毒正抢夺他身体的控制权,想让他亲手拧断自己的脖子!
“代码…在哪?”他从牙缝里挤出字来。
“零的核心存储器!但零的意识在主机毁灭时就…”唐雨柔的声音被滋啦的电流声切断。
没时间了。
铁头浑浊的视线扫过满地狼藉的齿轮,突然定在腰间那个油污斑斑的小布袋上。袋口露出一角压扁的压缩饼干,是小芸省下口粮偷偷塞给他的生日礼物。
一个荒诞的念头闪电般劈进混沌的脑海。
当冰蓝的数据流即将淹没最后一丝意识时,铁头爆发出野兽般的嘶吼。
抢夺回来的右手狠狠捅向自己腹部!
噗嗤一声,裹着星尘金芒的手指竟如热刀切黄油般没入皮肉,精准地抓住了胃里那团滚烫的金属!
“请你…吃好的!”他咆哮着,染血的手从腹腔抽出,攥着一块边缘锐利的银色残骸。
不等那残骸表面的蓝光再次暴涨,铁头另一只手已扯开布袋,将那块印着牙印的压缩饼干狠狠塞进残骸的数据接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