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皇宫,奉天殿。
李弘冀坐在那张他梦寐以求的龙椅上,却感受不到半分安稳。
空旷的大殿中,排班议事的文武百官,到场的不足三成。剩下的人,要么已经成了城门上的干尸,要么就托病在家,暗中另寻出路。
“钱呢?军饷呢!”李弘冀将一份军情急报摔在地上,对着阶下的百官咆哮,“各地守军都在伸手要钱,再不发饷,他们就要哗变了!唐黎呢?他答应的银子什么时候能到!”
户部尚书钱唯礼战战兢兢地跪伏在地:“回…回陛下,唐公子说,各地分号皆遭乱军袭扰,银根紧缺,大笔款项的调拨,还需些时日……”现在他已经开始后悔,为什么要做出头鸟,接任这个户部尚书,之前那位因为没能为这位陛下筹措到足额的军饷,已经挂在了金陵城头。
“时日,时日!朕最缺的就是时日!”李弘冀在龙椅上坐立不安。国库存银早就在之前的龙票危机时被掏空了,他现在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天宝钱庄身上。可唐黎这边除了托词,一箱银子都没看到!
他哪里知道,就在他焦头烂额之际,唐黎正在南唐的第二大城,江州,下着一盘更大的棋。
江州城内,张灯结彩,一派喜庆。
当地的官员与城中富商,在天宝钱庄的牵头下,共同拥立了一位年仅七岁的李氏远亲宗室为帝。江城行宫的大殿之上,那小皇帝穿着不合身的龙袍,懵懂地坐在椅子上,接受着百官的朝拜。
更令人震惊的是,站在小皇帝身侧辅政的,正是曾经的南唐宰相,韩熙载。
现在的韩熙载,面容与之前迥异,唐黎早已命人为他进行了易容。他宣读着讨逆檄文,历数金陵伪帝李弘冀的十大罪状,声称江州幼帝才是李氏正统,号召天下兵马共讨国贼。
消息一出,天下哗然。
南唐,在一夜之间,竟出现了三位“君主”。金陵的李弘冀,江州的幼帝,以及被林笑带往大夏的李煜。那些原本还在观望的各州守将,立刻找到了新的效忠方向。
李弘冀已是众叛亲离的疯王,不足为惧。而江州的幼帝,有天宝钱庄的财力支持,背后又有众多士族与地方势力的拥护,俨然成了南唐江山新的主宰。大批官员和将领纷纷向江州送去效忠的文书。
唐黎这一手,堪称妙绝。他根本没想过要扶持李弘冀这个蠢货,李弘冀不过是一颗棋子,用来扳倒李煜,搅乱时局的棋子。待李弘冀将南唐搅得天翻地覆,人心思变之时,他再推出一个易于掌控的幼帝,便能轻而易举地收拢人心,将整个南唐的权柄,悄然纳入自己掌中。
鄱阳湖,水雾弥漫。
一座孤岛之上,隐藏着一处不起眼的货运港口。这里便是天宝钱庄在南唐最重要的秘密仓库之一。
李环带着三百绣衣使旧部与一百龙骧卫精锐,趁着夜色摸上了这座孤岛。根据她父亲留下的密档,这里存放着天宝钱庄的命脉。
仓库大门被悄然撬开,众人涌入其中,却都愣住了。
仓库里到处都是一排排顶到房梁的巨大木架,木架上摆满了贴着封条的箱子。李环上前撕开一个封条,打开箱子,里面是一本本厚厚的账簿,以及一封封分门别类收藏的信件。
“触目惊心啊……”李环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里存放的是,天宝钱庄与南唐,乃至周边各国官员、将领之间所有利益往来的原始记录。
这里的任何一本账簿,都足以让一方大员身败名裂。任何一封信件,都可能关系着一个小官员的身家性命。这才是唐黎能够操纵人心的真正凭依。
“动手!把那些重要的账簿带走!”李环当机立断。
就在众人手忙脚乱地搬运箱子时,仓库深处的阴影里,一个枯瘦的身影缓缓走了出来。那人身穿粗布麻衣,佝偻着背,像是个常年看守此地的老仆。然而他刚一出现,在场的所有龙骧卫都感到一阵心悸,连呼吸都变得沉重起来。
“放下东西,你们可以留个全尸。”那老者的声音平淡,却带着莫大的威压。
“帅境!李小姐,你们快走,我们断后!”带队的龙骧卫校尉低喝一声,横刀在前。
话音未落,老者的身影模糊了一瞬。风声未起,人已至前。校尉只觉眼前一花,那老者干枯的手掌已经印在最前方一名龙骧卫的胸膛上。咔嚓”一声脆响,那名卫士的胸骨整个凹陷下去,身体像个破麻袋般向后飞出,重重砸在货架上,再没了动静。
“结阵!”校尉目眦欲裂,发出了怒吼。
绣衣使和龙骧卫都是百战精锐,立刻依托着高大的货架,结成战阵。可是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即便结成了战阵,这些精锐依旧是脆弱不堪。老者不闪不避,在那片刀光中穿行,他的双掌每一次挥出,都带着一股恐怖地力道,总有一两名士卒闷哼着倒下,兵器碎裂,骨断筋折。
鲜血很快染红了地面。不过短短几十息的工夫,地上已经躺了二十多具尸体。
李环看着一个个倒下的部下,心中一阵寒意升腾。她明白,再这样下去,所有人都会死在这里。
“霹雳火!”她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
几名绣衣使听到命令,毫不犹豫地从怀中掏出早已备好的霹雳火,点燃引信,朝着老者的位置奋力掷去。
“轰!轰隆!”
剧烈的爆炸声中,木制的货架被炸得粉碎,无数账簿信件被火星引燃,火势迅速蔓延开来。
那老者也被爆炸的气浪掀飞,身上多了几处焦黑,狼狈不堪。
“撤!”李环抓住机会,大喊一声。
残存的众人扛起抢出来的十几个箱子,在烈火与浓烟的掩护下,冲出了仓库。身后,整座仓库连同岛上的港口,都化作了一片冲天火海。
清点人数,此役,三百绣衣使与一百龙骧卫,伤亡过半。但他们成功带走了最关键的几箱核心账簿。
冲天的火光,即便是数十里外,也隐约可见。
天宝钱庄分号内,唐黎正与几位新投靠的官员品茶,一名护卫匆匆进来,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唐黎脸上的温和笑意瞬间凝固。
端茶的手停在半空,片刻之后,只听“啪”的一声脆响,那只上好的景德镇瓷杯,竟被他生生捏成了碎片。滚烫的茶水和瓷片混着鲜血,从他的指缝间滴落。
满座官员,噤若寒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