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厅东侧忽然传来一阵清越的编钟声响,青铜钟磬相击的余韵在空气中震颤,紧接着是古琴泛音的涟漪,如珠落玉盘般在厅内荡漾开来。玉晓熙用遥控器轻轻一按,移动隔屏无声滑开,厅内的场景如画卷般尽现众人眼底。
原来是小妤带着非遗少年艺术团的孩子们,正在演奏慕洛筠元旦为散落天涯的故人们谱写的《永遇乐》。十二个身着月白汉服的孩子分列三排,前排四个女孩膝上横着古琴,指尖在丝弦间起落;中间四个男孩手持玉磬,鎏金小锤在青玉编磬上轻叩;后排四个孩子捧着陶埙,十指如蝶翼般在音孔间翻飞。
小妤一袭天水碧的曲裾深衣,站在孩子们前方执拍板领奏。她手腕轻转,檀木拍板便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将孩子们发间的银丝绦带映得闪闪发亮。琴声如诉,磬音空灵,埙韵悠远,三重音色交织成一张细密的网,将听众的心神尽数笼住。
“彤日曦曦,良朋四海,人在殊途。
驱辙长安,金陵临沪,雾散云州路。
晨光一片,无边楼阙,尘事梦中方去。
忆当年、金戈铁马,笑谈英雄归处。
天涯旧友,青梅煮酒,圆月隔空畅诉。
卅十经年,少年犹在,吟唱阑珊曲。
可堪回首,故冬围炉,几度雪飏醉舞。
幸余年、朝朝暮暮,共此奕昱!”
当清亮的童声唱到第二遍时,全息投影随着旋律变幻,将每个音符具象成飞舞的海棠花瓣,在众人头顶盘旋飘落。
\"彤日曦曦,良朋四海,人在殊途......\"文帧秋率先跟着旋律轻和,手指在檀木桌面上打着节拍。她腕间的掐丝珐琅镯随着动作轻响,与童芷语蜂疗箱里传来的沙沙声奇妙地应和着。
陌长安松了松领带,难得露出轻松的笑容。他低沉的嗓音加入合唱时,投影中立刻浮现出当年大家伏案编纂非遗档案的青涩模样。\"驱辙长安,金陵临沪——\"唱到这句时,画面智能切换成这些年他们奔波各地的足迹图,密密麻麻的航线如蛛网般覆盖整个华夏。
当唱至\"忆当年、金戈铁马\"时,武伯骋突然起身打了个漂亮的拳架。全息投影捕捉到他的动作,立即在他周身幻化出古代将士的虚影。少年宫的孩子们发出惊叹,有个扎着马尾的小姑娘甚至模仿起他的招式。
\"天涯旧友,青梅煮酒......\"南流景不知何时取出了随身携带的夜光杯,琥珀色的酒液在杯中荡漾。他对着投影中二十年前的自己举杯,那时他还是个背着单反相机四处采风记录非遗的毛头小子。
旋律转入高潮,全息影像开始同步闪现这些年的珍贵片段:慕洛筠在中国非遗制茶大会惊蛰祭茶全球联动活动中,通过互联网向全球观众展示云雾流苏制茶技艺;童芷语坐在高原帐篷外教藏族孩子观察星象;文帧秋在希望小学看留守儿童排练皮影戏;玉晓熙为通宵练刺绣的学徒解开缠住头发的丝线;西楼在博物馆演示墨拓技法;武伯骋在组织鸡公车表演赛......每个画面都引来一阵会心的笑声与感慨。
当唱到\"卅十经年,少年犹在\"时,风旌扬突然从箭囊抽出一支袖珍响箭。这支通体鎏金的鸣镝箭尾缀着五彩丝绦,在灯光下流转着虹彩。只见他挽弓如满月,箭矢破空而起,在穹顶最高处\"砰\"地爆开,洒下漫天光点——那是他特制的非遗宣传彩帛,每一张都印着不同的传统纹样:云雷纹、蟠螭纹、忍冬纹在空气中翩跹起舞,更多的是各色各样的缠枝海棠纹。
\"可堪回首,故冬围炉......\"宁沧澜难得放下审计报表,将眼镜往鼻梁上推了推,用指节轻轻敲击面前的越窑青瓷茶盏应和。向来严谨的他,此刻镜片上竟也泛起微微的雾气。茶盏发出清越的声响,与琴音产生奇妙的共鸣,盏中茶汤随之漾起细密的涟漪,倒映着他微微发红的眼尾。
玉晓熙发现,领奏的老员工小妤悄悄背过身去整理衣袖。当她转回来时,广袖上分明多了几点深色的水痕。艺术团里那个吹埙的小男孩仰着头,痴痴望着空中缓缓飘落的彩帛,一个走神吹错了半个音,却被身旁拉弦的同伴用一声轻吟巧妙地带了过去。
整个大厅里,连负责茶水的工作人员都停下了脚步,托盘上的玻璃杯映着漫天华彩,恍若盛满了碎星。
全息投影最终定格在那张泛黄的老照片上:年轻的云梦泽站在简陋的工作台前,手持靛蓝染料的瓷碗,正俯身向围坐的少年们讲解某种古法染料的配比。阳光透过老式木格窗棂,在他白衬衣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照片角落里,能看见慕洛筠扎着马尾辫的侧脸,她正专注地用毛笔记录配方;而年轻的陌长安蹲在旁边,用放大镜观察染料的结晶状态。墙面上\"不忘初心\"四个行楷大字墨迹淋漓,力透纸背的笔锋与如今非遗中心大堂的金色题词遥相呼应,仿佛跨越时空的对话。
玉晓熙举起那盏有特殊意义的三星伴月茶,星纹盖碗中,三颗碧绿的云雾茶珠在澄澈的茶汤中缓缓舒展,下面漂浮着一枚弯月形的竹叶。阳光透过茶汤,在桌面上投下晃动的光斑,恰似一个温柔的笑脸符号。
\"敬非遗,\"她的声音清越如磬,\"让散落的文明重获新生。\"
慕洛筠的玲珑瓷杯轻轻与她相碰,薄如蝉翼的杯壁发出清脆的鸣响。
\"敬传承,\"她眼角的细纹舒展开来,\"让孤独的手艺找到归途。\"
文帧秋的梅鹤纹盏加入碰撞,盏中茶汤微微晃动,映出鬓角新添的霜色。
\"敬初心,\"她指尖轻抚盏上那只振翅欲飞的仙鹤,\"让漂泊的我们始终有根。\"
陌长安的黑釉建盏沉稳地碰上来,乌金釉面在光线下泛出神秘的虹彩。
\"敬每一个被非遗之光温暖的生命。\"他低沉的声音让茶汤表面泛起细微的涟漪。
\"敬下一个花朝!\"所有杯盏在投影的光晕中相碰,飞溅的茶珠在空中划出晶莹的弧线,穿越一帧帧流动的全息影像——那是遍布华夏的文化传承者的实时工作画面:湘西深山里的老绣娘正在绷架上分丝理线;上海弄堂的年轻漆艺师在打磨犀皮漆器;大学校园里的非遗社团成员们围坐传习古琴技法......宛如一场跨越时空的团圆盛宴。
窗外,午后的阳光将海棠花影拉得修长。嫩绿的新芽在枝头舒展,其中几颗饱满的花苞已经隐约透出胭脂色,正孕育着来年绽放的期许。
微风拂过,慕洛筠看到,一片花瓣飘落在茶盏边沿,像一枚天然的茶则,量取了这恰到好处的春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