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启文帝二十四年十二月十二,贤王府。
雾凇神色慌张地冲进房间,对尤云青喊道:“娘子,不好了,小世子好像病了!”
尤云青闻言,心中一紧,连忙放下手中的书卷,从书房中快步奔出。
当她看到宋逸年那苍白如纸的脸色时,心中的担忧愈发沉重。她快步走到床边,伸出手去,想要为宋逸年诊脉,然而,无论她如何尝试,都无法探出他到底得了什么病。
雾凇在一旁焦急地看着,忍不住说道:“娘子,要不我们让木槿姐姐进宫去请御医吧?”
尤云青皱起眉头,摇头道:“现在进宫一去一回,恐怕要耗费不少时间。而且,太医院的太医和御医们,没有圣上的口谕,是绝对不会被放出来的。王爷现在在何处?”
雾凇连忙回答道:“在二郎君府上。”
尤云青当机立断:“你们快去把王爷请回来!”
雾凇点头应道:“桂花姐姐一早便去请王爷了,这会估计快到了。”
话音未落,只听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房门被猛地推开,宋璟泽大步走了进来。
“阿玉,岁岁怎么样了?”宋璟泽一脸焦急地问道。
尤云青迎上前去,满脸忧虑地说:“我也不知道,府医也不清楚是什么病,都怪我,未将师父的医术学到五成……”
宋璟泽打断她的话,安慰道:“好了,你先别急,我先看看岁岁的情况。”
尤云青点点头,让开身子,让宋璟泽走到床边。
“是疳积!”宋璟泽和程甜甜异口同声地说道。
尤云青有些愧疚地看着程甜甜,连忙解释道:“抱歉甜甜,刚刚我太着急了,没有注意到你在身后。”
程甜甜微笑着摆了摆手,表示并不在意,然后说道:“没事的,青青,先救小世子要紧。”
宋璟泽听了程甜甜的话,不禁对她多看了两眼,好奇地问道:“程娘子会医术?”
程甜甜点了点头,谦虚地说:“略懂一些。这疳积又名脾积,大多是由喂养不当引起脾胃虚损,从而导致营养不良。初期症状表现为面黄肌瘦、能食易饥、大便时干时稀、睡眠不安、多汗、爱俯卧等。”
宋璟泽听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然后迅速下达命令:“雾凇,去准备党参、茯苓、白术各一钱入药,熬好之后立刻端过来。
桂花,把看管小世子的人全部关押起来,等候发落。
木槿,从今以后小世子的饮食需要进行调整,要少吃多餐,多给他准备一些南瓜粥、山药、鸡蛋等食物,严禁食用辛辣食物以及过夜的东西。
还有,八玥,去把针灸拿过来。”
众人齐声应道:“是!”
待八玥将针灸取来后,程甜甜看着宋璟泽问道:“贤王殿下,可是要用针灸?”
宋璟泽点了点头,肯定地回答道:“是。”
“这虽然是最快最好的办法,却不是最稳的办法,小世子才不到两岁,恐怕……这个办法只适合三岁到五岁之间的孩子。”程甜甜一脸凝重地说道。
宋璟泽眉头微皱,显然对这个结果有些失望,他沉默片刻后,缓缓说道:“那这个办法不行,那就只能……”
尤云青突然插话道:“沐浴,师父说过药浴能做到的事情,针灸可能做不到,但是针灸做不到的事情,药浴一定会竭尽全力。”
程甜甜眼睛一亮,连忙点头道:“这倒是可以一试。”
宋璟泽看向尤云青,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他转头对一旁的八玥吩咐道:“八玥,你马上去找雾凇,把刚刚所说的三味药材各一钱,放入浴桶的热水中,不可有误。”
“是,主子。”八玥领命后,快步离去。
程甜甜看着八玥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地说道:“这痧、痘、惊、疳并列为小孩四大病症之一,足见其常见的程度。大多为吃不到营养的食物,是食物的绝对不足造成的,小世子这病生的蹊跷啊。”
尤云青闻言,脸色变得更加阴沉,她喃喃自语道:“我小心翼翼地守护了岁岁快两年,这近两年来他是从未生过病,怎么突然就病了呢?”
“阿玉,你别担心,我已经让桂花去把伺候岁岁的人给带来了,我一定会替岁岁主持公道的。”宋璟泽安慰着阿玉,眼神坚定而温和。
就在宋璟泽说话的时候,八玥那边也已经准备就绪。她轻轻地将浴桶中的水调好温度,然后小心翼翼地将岁岁抱进浴桶里。
桂花匆匆赶来,向宋璟泽禀报:“王爷,人已经带过来了。”
宋璟泽点点头,吩咐道:“你们在此好好守着小世子,务必要守住两个时辰。水凉了就换,外面这么冷的天,别冻着小世子了。”
“是,王爷。”众人齐声应道。
“青青,你们就放心去吧,我替你们在这里守着小世子。”甜甜说道。
“那就辛苦你了,甜甜。”青青感激地看了甜甜一眼。
正堂里,气氛有些凝重。宋璟泽坐在主位上,面沉似水,目光如炬地盯着站在堂下的丫鬟和奶娘。
“是你们自己说,还是本王亲自动手?”宋璟泽的声音冷冰冰的,带着一丝威严。
丫鬟吓得浑身发抖,连忙跪地求饶:“王爷饶命啊,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小世子的餐食一直都是奶娘在负责的。”
奶娘也赶紧磕头,颤声道:“老奴确实是按照木槿女官给的菜谱,每日都看着后厨给小柿子做不同的餐食啊。”
木槿满脸惊恐地跪在地上,身体瑟瑟发抖,结结巴巴地说道:“王爷、王妃明鉴啊,就算是给下官一百个胆子,下官也绝对不敢擅自做主在小世子的膳食里加入什么东西啊!”
宋璟泽怒发冲冠,双眼瞪得如铜铃一般,怒喝道:“你们这些狗奴才,真是好大的胆子,竟敢动我贤王府的小世子,难道是活得不耐烦了吗?”
照顾小世子的众人也都纷纷跪地求饶,齐声高呼:“王爷恕罪啊!”
宋璟泽的脸色愈发阴沉,他狠狠地瞪着众人,咬牙切齿地说:“本王再给你们最后一次认罪的机会,到底是谁在世子的餐食里动了手脚?还不快说!”
然而,众人却都像哑巴一样,一个个低着头,谁也不敢吭声。
宋璟泽见状,更是怒不可遏,他猛地一拍桌子,怒吼道:“都不说话是吧?好,那就全都杀了吧!刚好这贤王府,也有许久未见血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年迈的奶娘突然哭着喊道:“老奴说,老奴说还不行了吗?都是老奴的错,都是老奴一时鬼迷心窍啊!但是老奴真的没有往小世子的膳食里加什么东西,只是每一日少给小世子送了一两次膳食而已……”
宋璟泽闻言,眉头一皱,追问道:“多久了?”
奶娘战战兢兢地回答道:“快……快半个月了……”
尤云青听闻此言,心如刀绞,她难以置信地看着奶娘,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声音颤抖地说:“奶娘,我自认待你不薄,你也是做母亲做祖母的人,你怎么忍心这样对待我的孩子啊?”
“对不起,王妃,你就再给老奴一次机会吧,老奴再也不敢了!”奶娘跪在地上,身体不停地颤抖着,满脸都是惊恐和哀求之色。
尤云青面沉似水地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失望和愤怒,“这种事情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如果当初不是祖母看在你大儿子死在战场上的原因,根本就不会接济你一家,更不会把你带到府中来做事,结果你就是这么报答他老人家的吗?”
奶娘头低得更低了,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王妃,老奴真的知道错了,请你再给老奴一次机会吧!”
一旁的宋璟泽见状,开口说道:“以你的胆子,你不敢做这样的事情,老实交代是谁在背后指使你这么做的。”
奶娘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咬了咬牙,低声说道:“是……是瑶娘子。”
“宋瑶?”尤云青和宋璟泽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丝惊讶。
“在半个月前她找到了老奴,并告诉我,如果要想救小儿子,老奴就必须听她的话,不然就会杀了老奴的小儿子。”奶娘一边说着,一边哭了起来。
“她让老奴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不让老奴给小世子送饭。她怕小世子死得太快就会被发现蹊跷,就让老奴偶尔送一次。
还让老奴把没有送过去的饭菜,留给老奴自个儿的孙子吃…老奴怕事情提前败露。
又不敢不听从她的吩咐,就每日给小世子送一次,有时候是两次,但没想到这么快还是被雾凇娘子给发现了端倪。”
八玥匆匆走进房间,向主子禀报:“主子,属下刚刚看到瑶娘子收拾好行囊,准备跑路。属下见状,二话不说就把她抓回来了。”
宋璟泽坐在椅子上,面无表情地听着八玥的汇报,过了一会儿才缓缓说道:“做得好。”
他顿了一下,接着吩咐道:“不过,人就不用带上来了,直接送到春风宿吧。另外,你去告诉所有人,谁要是敢把宋瑶赎出去,那就是与我贤王府作对。”
八玥点头应是,宋璟泽继续说道:“把卖她的钱,全部换成白粥,以小世子的名义,接济京城周围的流民。这样也算是为小世子积德了。”
八玥再次点头,宋璟泽想了想,又补充道:“对了,你在送宋瑶进去之前,记得问清楚那个恶奴的小儿子在哪里,把他救出来,给他一笔钱,让他带着他的那个小侄儿好好过日子。如果他敢反抗,就一同送进大理寺。”
八玥领命而去,主子则靠在椅子上,闭上眼睛,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与此同时,容府内,尤韫吟看到致远回来,连忙迎上去问道:“致远,你回来了。怎么了?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今日我在大理寺接了一桩案子。”容安面色凝重地说道。
尤韫吟闻言,心中一紧,连忙追问:“什么案子啊?是我能听的吗?”
容安微微一笑,安慰道:“你是我的内人,当然可以听。我不对内人说,难道对外人说吗?”
尤韫吟这才稍稍安心,继续问道:“到底是什么案子啊?”
容安叹了口气,缓缓说道:“恶奴虐主案。”
尤韫吟一听,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她瞪大了眼睛,急切地问道:“最后判刑了吗?”
容安摇了摇头,解释道:“好在岁岁没什么事,而她又是被人胁迫下不得已,才做出此等过分的事情,虽然罪大恶极,但是按照我朝法律罪不至死,就打了四十大板,流放边境。”
“等等,岁岁,你说的是岁岁?”尤韫吟突然打断容安的话,满脸惊愕。
容安点了点头,肯定地说:“嗯。”
“不是,是岁岁出事了,你怎么不早说!”尤韫吟的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八度,她的情绪有些激动。
容安见状,连忙解释道:“我这不是正在跟你说着吗?”
尤韫吟根本听不进去,她心急如焚地追问:“那岁岁现在人怎么样了?”
容安赶紧安抚她道:“你放心吧,我替你随时关注着岁岁呢。连襟那边刚刚派人来报了,最新的消息,说人已经醒过来了,也无什么大碍,你现在还在坐月子,千万别激动。”
“这岁岁还那么小,就被奶娘如此虐待,那奶娘简直就是个该千刀万剐的恶人!致远啊,我实在是等不及了,我现在就想去看看岁岁!”尤韫吟满脸焦虑地说道。
容安连忙劝慰道:“不行啊,韫吟,无论如何,你都得再等过了明天才能出门。”
尤韫吟焦急地说:“可是我等不及了啊!”
容安无奈地摇摇头:“那也得过了明天再说。”
尤韫吟心急如焚:“那我我真的放心不下岁岁啊!一想到他这半个月来,只吃了那么一点点东西,现在还生了病,肯定受了很多苦。”
容安心疼地看着尤韫吟,轻声安慰道:“好了,我知道你担心岁岁,这样吧,明天我替你去看望岁岁,等后天一早我再带你一起去,好不好?”
尤韫吟稍微安心了一些,但还是不放心地说:“那我明天做点他能吃的东西,你帮我一起带过去吧。”
容安连忙拒绝:“不行,你现在身体还没完全恢复,绝对不能下厨。”
尤韫吟眼眶泛红,哀求道:“致远,好致远,我一想到还不到两岁的岁岁,就遭受了这么多苦难,就会不由自主地想起四个月前,我们焦急地寻找澈儿的那种痛苦。我真的好心疼岁岁,我想……”
容安赶紧打断她的话,说道:“好了好了,你别再想了,我答应你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