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手,指尖凝聚一缕灵力,学着记忆中那道歪扭的笔迹,在虚空轻轻一划——
\"嗤!\"
一道赤红火线浮现,虽微弱,却倔强地燃烧着,久久不熄。
沙漠的风吹过,火线摇曳,映照着他逐渐坚定的眼神。
路,才刚刚开始。
萧烬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猛地向前一步,膝盖一弯就要跪下——可一股无形的力量却托住了他的双腿,让他无论如何都无法真正屈膝。
\"师……师父!\"
他的声音在喉咙里哽了一下,随即化作一声嘶哑的呼喊,撕开焚天漠的寂静。
\"您去哪里?!\"
风沙呼啸,却无人回应。
他的手指死死攥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可那股力量依旧稳稳地撑着他,仿佛在无声地告诉他——
你不必跪。
也不必谢。
萧烬的呼吸急促起来,眼眶发烫,视线逐渐模糊。他抬手狠狠抹了一把脸,却摸到满手湿润。
\"我……我还不知道您的名讳……\"
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早已不在的人听。
\"师恩难报……您……您总得让我知道……我该记住谁……\"
说到最后,他的嗓音已经哑得不成样子,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里硬挤出来的。
荒漠的风卷起沙尘,掠过他的衣袍,吹散了他未说完的话。
依旧无人应答。
萧烬站在原地,许久,忽然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他深吸一口气,仰头望向苍穹,仿佛要将那道早已消失的身影刻进眼底。
\"……好。\"
他低声道。
\"那弟子……便以符证道。\"
\"终有一日——\"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是立誓。
\"让这三界众生,都记得您的名。\"
天边忽有清音垂落——
\"吾名...\"
\"无问道君。\"
四字既出,整片玉衡界骤然一寂。
萧烬猛地抬头,却见——
苍穹裂帛:
高天之上,云层如被无形之手撕开,露出一线幽邃星空。那星空并非静止,而是缓缓旋转,仿佛天道的瞳孔在注视人间。
所有修士的佩剑、符箓、法宝同时震颤,发出臣服般的嗡鸣。沙漠中的琉璃砂粒无风自动,排列成古老的\"道\"字,又转瞬崩散。
天地间的灵气突然染上淡金色,如泪滴般簌簌坠落。每一滴灵泪触及地面,便开出一朵转瞬即逝的白花,花蕊中隐约浮现破碎的法则链条。
萧烬的耳鼻渗出鲜血,却浑然不觉。他死死盯着声音来处,看到一道模糊的青色残影立在星穹尽头,衣袂翻卷间带起三千道湮灭的星河。
那是超越此界承受极限的意象——
当那道身影彻底淡去时:
玉衡界所有计时法器倒退三刻
三颗骄阳的光辉短暂熄灭
沙漠深处传来远古凶兽恐惧的呜咽
唯有萧烬眉心的《心符真解》微微发烫,将一缕道韵烙进他神魂最深处:
「?莫问归处
君名即道」
萧烬翻开《心符真解》的第一页。
没有浩瀚的功法要诀,没有晦涩的符文密篆,只有几行墨迹清浅的字,如云烟般浮于纸上——
「花非花,雾非雾。」
墨迹游动,化作一朵将绽未绽的白梅,瓣上凝着晨露,可细看时,花与露皆无实体,只是光与影的交错。
「大道非大道,境界非境界。」
字迹忽散,如风吹沙,在纸面流转成星河漩涡,却又在即将成型时自行崩解,复归空白。
「力量非力量,生死非生死。」
一滴墨突然坠下,在纸上晕开血色的涟漪,可转瞬又褪为清水,最后蒸发成无色的气。
「无生亦无死,悟道非悟道。」
所有字迹突然扭曲,如被无形之手抹去,纸面浮现陆归尘的虚影——他正将一枚棋子放入孩童掌心,可棋子落定的刹那,棋盘却消失了。
「时空非时空,世界非世界。」
纸页无风自动,萧烬忽然看到自己的倒影映在纸上,可那倒影里的\"他\"却穿着三叔公的破旧道袍,正醉醺醺地往葫芦里灌酒。
「梦里明明有六趣,醒后空空无大千。」
整张纸突然燃烧起来,火焰是冰冷的青色。火中浮现万千世界生灭的景象,可每幅画面都像水中倒影,一触即散。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
燃烧的灰烬凝成一颗透明的露珠,露珠里蜷缩着微缩的宇宙,而宇宙中央坐着个正在打盹的老乞丐——他的鼾声吹灭了星辰。
「诸法空相,不生不灭。」
最后一行字浮现时,萧烬突然听见陆归尘的叹息——那声音不是从书页传来,而是从他三岁时的记忆深处泛起:
“花非花
雾非雾,
大道如弦曲难谱。
墨梅无蕊香先散,
空写天河廿万缕。
梦非梦
醒还空,
六趣如烟逝晚风。
棋冷星残收一局,
不知身在几轮回?
符非符
字先销,
血泪凝糖锈未消。
染缸旧色随波淡,
独剩寒灯照寂寥。
界非界
影重重,
琉璃沙映往昔踪。
若问归尘何所悟——
五更蟪语一灯红。”
\"烬儿,你何时才肯醒来?\"
——啪。
书页合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