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谢蕴就听到张嬷嬷协助赵氏掌管中馈的消息。
掌家权被分,只是个开始。
赵氏贪墨的那些银子,老夫人一定会让她吐出来。
刚从松鹤院请安回来,赵氏来了。
赵氏面容娴雅,略有些丰腴,看着十分和气温柔,让人不由自主地就生出些亲近来,也难怪她处处都依赖赵氏。
可如今,她心里只有恨。
要不是赵氏,她怎会吃尽千般苦,遭受万般罪,最后还死在定国公府。
“可怜见的,被梦魇着了,怎么不跟母亲说?”
赵氏在她身边落座后,抚着她的脸,眼里的心疼几乎要溢出来。
谁敢说她虚情假意?
谢蕴心里恶心得要死,面上冷冷的:“母亲贵人事忙,我这点小事,怎么好意思去烦扰母亲。”
赵氏有些诧异她的冷淡,可转念一想,这大半年,府里没人去看过她,要是没有半点怨气,那才不正常。
赵氏搂住她:“我的儿,母亲一直记挂着你,只是贵妃娘娘那边有人看着,母亲不敢惹她不快,万一牵连了你,如何是好?”
“贵妃娘娘能盯我一日,一月,还能天天盯着我不成?我一个小蝼蚁,哪值得她放在眼里,不过是母亲不想管我死活罢了。”
谢蕴娇蛮地哼了一声,看着还要使小性子,好在没推开赵氏,软软地靠在她怀里。
赵氏笑意温柔,戳了一下她的额头。
“你个小没良心的,我要是不在乎你,会到处求人,给你搜罗沉香?”
一两沉香一两金,沉香价格昂贵,且还十分稀有,但用沉香所制的安神香,效果极好。
这就是赵氏的厉害之处。
待继女处处细致关怀,任谁都不会觉得她蛇蝎心肠。
“夜里让丫鬟给你点上,若还睡得不好,就跟母亲说,母亲去请太医,你可别为了跟母亲置气,就故意不用,没什么比身体更重要。”
赵氏端着慈母的姿态,絮絮地说着关心的话,每一个字都是真心实意。
谢蕴娇气道:“有好东西不用,我才没那么傻。”
能收下安神香,就代表消气了,赵氏心中自得。
谢蕴自小由她教养,什么性子,早被她拿捏住了,谢蕴这一辈子,都逃不出她的手掌心。
赵氏脸上的笑容越发浓了:“锦衣阁来了一批新料子,都是江南那边最时兴的花样,我们明日去看看,也好裁几身新衣裳。”
让外人好好瞧一瞧,她们母女是如何亲热和睦的,流言也就不攻自破了。
谢蕴哪里会看不透她的心思,哼了声:“流言蜚语这么多,出门岂不是给他们当猴看了?我还要脸呢,我不去。”
“都是些风言风语,侯爷和老夫人商议了一番,想让定国公府去请陛下赐婚,圣旨一下,你得进宫谢恩,不多裁几身衣服怎么行?”
谢蕴愕然:“请圣旨赐婚?”
“如此,两家都有了颜面,你奉旨嫁入国公府,宋家的人也不敢轻视你,日后,在外走动,也更风光尊贵。”
赵氏一副“家里人为了你殚精竭力”的模样,谢蕴眸底掠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冷怒之色。
赵氏见她不说话,审视着她道:“蕴姐儿莫不是信了那些流言,以为母亲蛇蝎心肠,卖了你,给你舅父谋官职?”
“男子升官发财,靠的是自己的本事,若是靠女人,这样的窝囊废,爬上去也会被拉下来。”谢蕴歪着头看她,“母亲觉得舅父是这样的人?”
在灵宝寺呆了半年,怎么一张嘴跟长了刀子似的?
赵氏气归气,但面色温和,看不出半点异样:“你舅父兢兢业业,岂会是这样的人。”
谢蕴抿唇笑了笑,一派天真诚挚:“我也觉得舅父不是这样一个,令祖宗蒙羞,令世人不齿的窝囊废。”
赵氏一口气憋在胸口,也不游说谢蕴去锦衣阁,她怕再待下去,会被气得吐血。
......
翌日。
谢家想和定国公府商议请旨的事情,还不等谢家递帖子,又出了风波。
有人在灵宝寺的后山发现尸体,早朝的时候,言官闻风参奏,弹劾灵宝寺草菅人命,楚帝勃然大怒,把事情交给探事司彻查。
探事司一接手,就发现那些贵女满身伤痕,不人不鬼。
灵宝寺磋磨贵女的消息不胫而走,就在这时,谢蕴去宫门口。
她没想真给宋贵妃下跪磕头,去之前,给慕浔递了话,等她到宫门口,探事司的人就出现了。
“探事司正在查灵宝寺的案子,烦请谢二小姐跟我们走一趟。”
谢蕴颔首。
探事司行事狠辣乖张,人人避之不及,但每次出现,又人人都想瞧热闹。
不少人远远地站在探事司外围。
茶室里,茶香袅袅。
谢蕴捧着热茶,看着对面眉眼锋利,却似珠玉端美的青年,缓缓开口:“灵宝寺有个叫静和的师太,原是宫女,因得罪贵人被送进灵宝寺,她好钻营,讨好了住持师太,知道不少事情,质库的事,王爷可以从她身上下手。”
“诏狱里没有撬不开的嘴,多一个,少一个,都不会有什么影响,本王讨厌得寸进尺的人,奉劝你别犯蠢,小心思用错了地方,是会要命的。”
慕浔掀了下眼,一副慵懒散漫的姿态,却仍给人很强的压迫感。
是合作,却也泾渭分明。
“我与静和是有私怨,但她都进了诏狱,横竖都不会死得太轻松,我又何需与王爷耍心眼?”谢蕴扬着唇,露出一个再真挚不过的笑容,“我只是想助王爷早日结案。”
慕浔半个字也没信。
探事司查过谢蕴,知道她什么性情,爪子都伸出来了,怎么可能不挠人?
那他就给她这个机会。
“说说吧,你要怎么全力助本王。”
“自然是我这一身的伤,在宫门口,王爷愿意配合我,不也是为了这事吗?”
谢蕴抿着茶,把在灵宝寺的遭遇,娓娓道出来。
她说得那样轻描淡写,慕浔长眉微蹙。
谢蕴脸上笑意依旧,大大方方地把小心思说出来,一点也不遮掩:“王爷也觉得那些人该死吧,她们磋磨起人来,花样百出,不妨让她们也见识一下诏狱的手段。”
慕浔冷笑。
从没见过这么会顺杆爬的人。
这时,门外传来侍从的声音:“王爷,医婆到了。”
谢蕴起身,行礼告退,跟着医婆去验伤。
这几日,她没再上药,和旧伤叠在一块,看起来极为触目惊心。
医婆没少给高门大户看诊,什么阴私腌臜没见过,看到这一身伤时,还是没忍住倒抽一口冷气。
谢蕴笑了笑:“吓着你了。”
医婆眼里的惊愕,慢慢转为心疼,义愤填膺地骂道:“那些畜生不如的东西,就该下地狱。”
有些痛苦和罪孽,不是上下嘴唇一碰,就能说清楚的。
踏出灵宝寺的那一刻,就是要送那些人下地狱。
医婆记录好伤情出来,一双眼睛通红,看热闹的百姓围了上去,七嘴八舌地询问。
医婆不敢将伤情直接透露出来,拍着大腿,嘴里直喊“造孽”。
“可怜呐,好好一个闺女,被磋磨得......”医婆抑扬顿挫,一句话说得人抓心挠肺,众人还等着她往下说,她重重地叹口气,“诏狱里的那些刑罚都不过如此。”
谢蕴本就在流言的中心,医婆这话一落,犹如在烈火上浇了一桶油,迅速发酵。
百姓为谢蕴打抱不平,纷纷猜测,给灵宝寺撑腰的,极有可能是宋贵妃。
毕竟,谢蕴是奉她的懿旨前去祈福,没她授意,灵宝寺怎敢磋磨她?
流言如风雨,掀起惊涛骇浪,直接把宋贵妃掀翻。
......
探事司外围的巷子口停着一辆马车,马车里,熏香袅袅。
宋痕眼眸微阖。
上辈子没这些风波,灵宝寺一案,更是几年后才会被揭开。
想到质库的事情,他神情沉郁。
得让父亲早做应对,不能再像上辈子那样,让慕浔重创晋王。
真是祸害遗千年。
那些死士都是宋家的精锐,竟没伤他分毫。
马车外,忽地传来侍从的声音:“公子,谢二小姐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