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无道炼化天师印的刹那,离阳王朝的天地气运,发生了一次剧烈的、肉眼不可见的倾斜。
自京城钦天监,至东海武帝城,再到西域烂陀山。天下所有与道门沾边的修行者,无论正在打坐、炼丹还是行走,都在同一时间心头猛地一悸。
仿佛有一座无形的大山,压在了他们的头顶。
仿佛冥冥之中,有新的主宰,登上了那张空悬千年的至高王座。
太安城,皇宫深处。
钦天监监正骇然跪倒,面前的离阳国运星盘上,象征天下道脉的辅星,被一颗不知从何而来的黑日彻底吞噬,其光芒甚至开始侵蚀代表皇权的紫微帝星。
“国运示警,邪魔窃天!”
监正的尖叫,成了那道冰冷天旨的扳机。
那尊高坐龙椅之上的皇帝傀儡,眼中原本漠然观察的金光骤然大盛,光芒几乎要透体而出。
它不再“观察”。
一道冰冷的、不含任何人类情感的“天旨”,直接在数位帝国重臣的脑海中响起。
“龙虎山上下,已堕入魔道,为邪魔巢穴。”
“传令,青州、江南道所有兵马,即刻合围龙虎山。”
“将其……彻底从世间抹去,寸草不留!”
旨意表面是剿灭一个堕落的宗门,实则是以一州一道的兵力,布下一张足以封锁天地的天罗地网。
这是一场阳谋。
一张专门为那个刚刚“出关”的徐无道,准备的绝杀之局。
与此同时,离阳南方。
刚刚一击不中,正与拓跋菩萨对峙的王仙芝,动作忽然一顿。
他系统界面上,关于拓跋菩萨的词条正在飞速黯淡,而另一个名字,则以血红色的字体,占据了整个界面的顶端。
【最高威胁目标已变更!】
【锁定目标:徐无道(天师印融合体)】
【位置:龙虎山】
王仙芝彻底放弃了与拓跋菩萨的缠斗。
这个“人皇遗骸”虽然是世界基石,但价值已经确定。而那个远在龙虎山,能凭空引动整个道门气运剧变的“异数”,其危险性与价值,已经超出了系统的预估。
他才是风暴的中心。
猎犬,必须回到主人身边,处理掉最危险的变数。
王仙芝不再掩饰自己的行踪,整个人化作一道贯穿天地的白色长虹,撕裂空间,以超越世人理解的速度,从离阳南方,直奔龙虎山而来。
王仙芝的骤然离去,让拓跋菩萨那足以焚天的怒火,憋闷在胸口,无处发泄。
他看着自己惊魂未定的弟弟和妹妹,眼神中的杀意和困惑疯狂交织。
他也感知到了龙虎山方向那股惊天的气运变动,那股力量的核心,竟让他身上这件魔神甲,都产生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悸动。
他隐隐觉得,那与自己身上的秘密,脱不了干系。
龙虎山上。
徐无道静静站立,同时感知到了两股巨大的、足以碾碎陆地神仙的威胁。
一股,来自四面八方。那是帝国战争机器开始运转的沉重轰鸣,是正在集结的兵马大阵所形成的、足以封锁天机的铁血煞气。
另一股,则来自遥远的南方。
那是一道纯粹、强大、视天地法则如无物的个人意志。徐无道甚至能“看”到,南方的天际尽头,一条肉眼不可见的“白线”正在急速拉近,那白线所过之处,万物规则都在退让。自己掌心新生的天师印记,更是传来一阵灼烧般的刺痛,发出来自本源的最高警示。
王仙芝。
他再一次,陷入了绝境。
然而,他的脸上,没有任何慌乱。
他甚至饶有兴致地抬起自己的右手,对着面前空无一物的空气。
他想试试,自己刚刚得到的这个新东西,到底有多好用。
心念微动,一丝微不可察的气运点,被悄然消耗。
“此地,风声不起。”
他低语。
瞬间,整个龙虎山巅,所有呼啸的山风、所有怨魂的哀嚎、所有空气的流动……都在这一刻,诡异地静止了。
不是被一股力量强行压制。
而是“风”这个概念,在这一小片区域内,被从规则的根源上,暂时抹除了。
万籁俱寂。
跪伏在山道上的赵丹坪骇然抬头。
他发现自己张大了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拼命喘息,却听不见自己的呼吸。他甚至能感受到心脏在狂跳,却听不见那擂鼓般的心跳声。
这不是武学,不是道法。
这是神迹!是言出法随!
他看着那个站在山顶的背影,一种比面对魔神更深的恐惧,攥住了他的心脏。
“呵呵……”
徐无道发出一声轻笑,收回手,内心却有了判断。
‘有趣的能力,但消耗巨大,范围也极小。对付这些凡夫俗子还行,想用这招对付王仙芝那种自带武道意志领域的怪物,无异于痴人说梦。’
那被抹除的“风”,又重新回到了这片天地。呼啸的风声和鬼哭狼嚎,瞬间灌满了所有人的耳朵,反差之大,让几名幸存的道士当场昏死过去。
‘无论是帝国大军还是王仙芝,目标都是我这个‘人’。’
‘只要我暂时‘消失’,这张天罗地网,就会瞬间失去目标。’
‘而这龙虎山,唯一能隔绝天机、甚至短暂屏蔽此界法则的地方,只有一个。’
逃?
为什么要逃。
他看着山下那些依旧匍匐在地,已经彻底失去思考能力的道士和怨魂,一个比之前所有计划都更加大胆、更加疯狂的念头,在他脑中成型。
他要让这座山,从这张棋盘上,暂时“消失”。
“赵丹坪。”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赵丹坪一个激灵,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向前挪动了几步,用尽全身的力气嘶喊:“天……天师!弟子在!”
“传我法旨。”徐无道没有回头。
“召集所有残存弟子,开启‘镇魔井’。”
他顿了顿,语气里带着一种让人不寒而栗的期待。
“我要亲自下去看看,初代天师,到底在井里,给我留了些什么‘好东西’。”
“镇魔井?”
赵丹坪愣住了,随即脸上露出比死还难看的绝望。
他颤抖着回答,声音带着哭腔。
“启禀天师!镇魔井……镇魔井早在百年前,就已彻底枯竭,灵韵散尽,里面……什么都没有了啊!”
徐无道缓缓转过身。
他抬头,似乎穿透了时空,看到了那道急速接近的白色长虹,又看到了正在合围的帝国大军。
他笑了。
他没有回答赵丹坪,只是看着他惊恐万状的脸,然后将目光移向自己脚下的天师台,右脚,轻轻一跺。
咚——!
一声沉闷悠远,仿佛来自九幽之下,又好似远古巨兽苏醒的心跳声,从整座龙虎山的山体深处轰然传出!
所有人都感到脚下的大地,仿佛活了过来,正以一种虔诚的姿态,回应着山顶那个男人的意志。
徐无道伸出自己的右手,掌心那枚不断旋转的微缩天师印记微微发亮,与脚下大地的共鸣连为一体。
他一字一句,声音平静地宣告。
“不,它不是枯了。”
“它是在等我,来把它……重新填满。”
龙虎山巅,死寂无声。
那股暂时抹除“风”之概念的伟力,让这片天地凝固如琥珀。
徐无道感知着两个方向的威胁。
一个是来自朝廷的,百万大军合围的气息,如一张正在收紧的铁网,冰冷,厚重,带着碾碎一切的国运。
另一个则来自南方,一道纯粹到极致的个人意志,如一柄刺破天穹的利剑,正以超越常理的速度,笔直地撕裂空间,朝此地而来。
王仙芝。
就在这时,徐无道腰间一枚不起眼的玉简,无声地亮了一下,随即化为齑粉。
是徐凤年最后的传讯。
内容很简单:老黄已至武帝城,等你。
‘用剑九黄的命,去围魏救赵,逼王仙芝回防武帝城?’
徐无道心中冷哼。
‘愚蠢的温柔。’
他没有半分迟疑,更不会将自己的命运,寄托于一个老仆的牺牲之上。
他要用自己的方式,解决所有问题。
他转身,走向山顶那口早已干涸、被废弃了上百年的镇魔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