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武场上,呼喝声此起彼伏,北凉军士正在进行日常操练。
徐无道站在一旁,陈猛等亲卫如标枪般立于其后。
一个身材魁梧的年轻军官结束了与同伴的对练,随手将木枪扔给旁人,大步流星地朝着徐无道走来。
他身后,还跟着三五名同样衣甲鲜亮,气焰嚣张的年轻将领。
来人正是北凉副将李坤之子,李虎。
李虎在徐无道面前三步外站定,铜铃般的眼睛上下打量着徐无道,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齿。
“早就听说三公子天赋惊人,乃百年不遇的武学奇才。”李虎的声音洪亮,确保周围的人都能听见。
演武场上逐渐安静下来,不少军士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目光灼灼地望向这边。
“今日得见,果然气度不凡。”李虎话锋一转,语气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挑衅,“只是不知,三公子这身本事,是真是假?”
他顿了顿,拍了拍腰间的刀柄,发出“锵锵”的金属碰撞声。
“可敢上场,让兄弟们开开眼界?”
“别只会纸上谈兵,或者……只敢对库房里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管事动手!”
此言一出,徐无道身后的陈猛等人,面色齐齐一沉,握着兵器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眼中怒火欲喷。
那几个跟随李虎的年轻军官,脸上也露出了看好戏的表情,带着几分戏谑与幸灾乐祸。
演武场的气氛,瞬间凝固,落针可闻。
“放肆!”一名听雪轩亲卫忍不住低喝,踏前一步,杀气毕露。
李虎斜了他一眼,嘴角撇了撇,更显轻蔑:“怎么?三公子的人,也只会仗势欺人,以多欺少?”
“三弟!他骂你!俺锤死他!”一道憨厚的声音如同炸雷般响起。
徐龙象蒲扇般的大手已经握紧了拳头,骨节捏得嘎巴作响,生而金刚的恐怖气势毫无保留地散发出来,赤红着双目,作势就要如蛮牛般冲上来。
他不管什么道理,只知道有人在欺负他三弟。
“二哥。”
一道平静的声音传来,不轻不重,却让暴怒的徐龙象的动作猛然顿住了。
徐凤年不知何时也到了演武场,他一只手看似随意地按在了徐龙象宽厚的肩膀上,轻轻摇了摇头。
徐龙象有些不满地嘟囔了几句,鼻孔里喷着粗气,但还是听话地停下了脚步,只是依旧怒视着李虎,那眼神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
徐凤年松开手,踱步上前,站在徐无道身侧。
他目光扫过李虎,又看了一眼徐无道,脸上依旧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只是没人注意到他拢在袖中的手指,微微动了动,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
所有人的注意力,此刻都集中在徐无道身上。
这位新晋的三公子,面对如此直接,甚至可以说是羞辱的挑衅,会如何回应?
是息事宁人,忍下这口气?还是……雷霆反击?
徐无道脸上依旧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只是那双深邃的眸子中,闪过一丝近乎漠然的冷光,仿佛在看一个跳梁小丑。他向前走了两步,与李虎的距离更近了,近到李虎甚至能感受到对方身上那股若有若无、却又如渊海般深沉的压迫感。
“李兄是想与我切磋?”徐无道开口,声音平静得不起丝毫波澜,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意味。
李虎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但想到自己的目的,以及身后众多军中同袍的目光,还是强自挺起胸膛:“不敢说切磋。”
“只是想领教三公子高招,也让北凉军中儿郎们看看,三公子是否真如传闻中那般,有资格站在我等之前,享受王府最优渥的资源!”
他这话,已是将自己摆在了所有北凉年轻将领的代言人位置上,也暗指徐无道德不配位,不过是仗着身份的纨绔。
徐无道打量着李虎,那眼神平静无波,仿佛在看一件死物。
这种审视,让李虎心中莫名有些发毛,但随即被更大的傲气与怒火所取代。
他就不信,这徐无道真敢在众目睽睽之下,与自己动手。
就算动手,自己常年军旅,沙场历练,打熬筋骨,难道还怕一个养在深闺,初来乍到的公子哥?
今日,他就是要让这徐无道颜面扫地,让那些吹捧他的人都闭嘴!也让王府上下看看,谁才是北凉军未来的栋梁!
“既然李兄有此雅兴,”徐无道终于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传入演武场每一个人的耳中,“徐某自当奉陪。”
李虎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与残忍,果然不出所料,这徐无道为了脸面,也不得不应战。
只要他应战,自己就有百般手段让他当众出丑。
“不过,”徐无道话锋一转,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寒意,“刀剑无眼,若有损伤,可别怪我手下无情。”
李虎闻言,不怒反笑,哈哈大声道,声音震得人耳膜发麻:“三公子放心!我李虎若是技不如人,伤了残了,绝无半句怨言!就怕三公子不敢下重手!”
他心中暗道,你一个毛头小子,就算有些天赋,还能伤到我?真是狂妄自大到了极点!
今日,便要让你知道,北凉军中,是靠铁与血的实力说话的!
徐无道不再多言,只伸出手,掌心向上,动作从容不迫。
“你的刀,借我一用。”
李虎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
周围的军士们也是一片哗然,议论声四起。
这是什么意思?
赤手空拳已是轻视,竟还要用挑战者的兵器,来击败挑战者?
这未免也太不把李虎放在眼里了,简直是赤裸裸的羞辱!
李虎愣了片刻,随即脸色涨得通红,既有被极致轻视的愤怒,也有一丝被徐无道这出人意料的气魄震慑的错愕。
他咬了咬牙,‘锵’的一声解下腰间那柄跟随他多年的北凉战刀,刀鞘因常年摩擦而显得有些陈旧。他将刀柄重重递向徐无道,脸上带着浓浓的讥讽与一丝被轻视的怒火:“好!三公子果然有胆魄!有种!请!”
他心中冷笑连连:“乳臭未干的小子,仗着王爷宠爱便不知天高地厚!想用我的刀来击败我?简直是天大的笑话!今日我李虎便让你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战场搏杀之术,让你颜面扫地!”他几乎已经预见了徐无道持刀笨拙、被自己三两招击败的狼狈模样。
徐无道伸手,稳稳接过那柄入手沉甸的厚背大刀。冰凉的钢铁触感从掌心传来,刀柄因常年被李虎紧握,已经被汗水浸润得十分光滑,甚至还残留着李虎方才用力时的些微温度与气焰。然而,当徐无道的手指完全包裹住刀柄的刹那,一股微弱几不可察的亲和之意,竟从刀身隐隐传来,仿佛这柄凡铁打造的战刀,在他手中苏醒了一丝微弱的灵性。
他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见的弧度,随意挽了个刀花。
动作看似轻描淡写,却行云流水,没有丝毫滞涩,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韵味。
【嗡——!】
一声清越悠长,宛如龙吟虎啸般的刀鸣,骤然从那柄厚重的北凉战刀中爆发而出!
刀鸣声清越悠长,如龙吟虎啸,在死寂的演武场上激荡回旋,震得众人耳膜嗡嗡作响。
李虎脸上的讥讽笑容彻底僵硬、碎裂,化为难以置信的惊骇,他死死盯着徐无道手中那柄熟悉的佩刀,眼珠子几乎要瞪出眼眶——那是他的刀!跟随他杀敌、训练多年的佩刀,此刻竟像活过来一般,在他从未见过的人手中发出了臣服般的欢鸣!
不仅是他,他身后那几名原本等着看好戏的年轻将领,此刻也是瞠目结舌,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脸上的戏谑早已被惊恐与茫然取代。
就连一直按着徐龙象、神色玩世不恭的徐凤年,眸光深处也闪过一抹浓重的异彩,嘴角那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微微加深了几分,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幕。
徐无道手腕轻抖,刀鸣渐息,他目光淡漠地扫过脸色煞白如纸的李虎,声音不高,却如寒冰般刺骨:
“你的刀,似乎比你更懂事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