粟氏祠堂内,沉水香在青铜鼎中袅袅升起。
十二位白发长老分列两侧,他们的目光如探照灯般在慕清漪身上来回扫视。
她脊背挺得笔直,素白襦裙上连一道褶皱都没有。
\"跪——\"
司礼官拖长的尾音在祠堂回荡。慕清漪双手交叠举至眉间,缓缓跪在蒲团上。膝盖触地的瞬间,她恍惚看见数月前跪在永昌侯府祠堂的自己——那时她额头磕出了血,却只换来李氏一句\"晦气\"。
\"粟氏第八代家主粟玉成之养女清漪,今日入我粟氏族谱。\"老族长颤抖的手翻开厚重的族谱,金粉在宣纸上勾勒出她的名字,\"从此生死相依,荣辱与共。\"
慕清漪接过青玉茶盏,恭敬地举过头顶:\"女儿清漪,拜见父亲、母亲。\"
茶水温热,透过杯壁传递到她掌心。这与永昌侯府那碗凉透的认亲茶截然不同。粟相接过茶盏时,指尖在她手背上轻轻一按,那温度一直暖到她心尖上。
\"好孩子。\"杨夫人亲自为她戴上嵌着东珠的金镯,\"这是娘当年出嫁时,你外祖母给的。\"
\"姐姐!\"
清脆的嗓音打破祠堂肃穆。
一个穿着杏红襦裙的少女提着裙摆跑进来,发间金步摇叮当作响。
慕清漪还未起身,就被扑了个满怀。
\"双双!\"粟相皱眉,\"祠堂内不可喧哗。\"
粟双双吐了吐舌头,却仍紧紧抱着慕清漪的手臂:\"爹,我的救命恩人成了我的亲姐姐,还不许我高兴么?\"她仰起小脸,杏眼里盛满星光,“若没有姐姐相救,我早就死在绣楼了!”
\"咳咳。\"杨夫人突然轻咳两声,打断了粟双双的话,\"先让你姐姐完成入谱仪式。\"
长老们并未察觉异样,最年长的三叔公捋着白须连连点头:\"妙哉!清漪医术精湛,入我粟家正是天意。\"
祠堂内的气氛顿时活络起来。
慕清漪被众人簇拥着走向祠堂后的宴席,粟双双一直挽着她的手臂,像只欢快的小雀儿说个不停。
\"姐姐的院子我亲自盯着布置的,就在我隔壁!窗下种了你喜欢的白梅,还从南边移来了几株雪茶花...\"
转过回廊,眼前豁然开朗。一座三进的院落坐落在湖心岛上,九曲桥蜿蜒如带。
慕清漪脚步一顿——这规模堪比侯府正院!
\"这...太贵重了。\"她声音有些发涩。
粟双双歪着头:\"姐姐不喜欢?\"
慕清漪眼前闪过永昌侯府那个偏僻小院。
漏雨的屋顶,发霉的帐幔,还有冬日里永远烧不暖的炭盆。
\"长姐?\"粟双双担忧地拽了拽她袖子。
慕清漪深吸一口气,将那些不快的记忆压回心底。
她反握住妹妹柔软的小手:\"喜欢极了。\"
\"姐姐现在有家了。\"粟双双突然正色,十四岁的少女脸上浮现出超乎年龄的坚毅,\"相府永远是你的后盾,我永远是你最贴心的妹妹。\"
晚风拂过湖面,带起粼粼波光。
慕清漪忽然觉得眼眶发热,她急忙仰头去看廊下悬挂的琉璃灯。那些灯火在水雾中晕染开来,像是化开的胭脂。
次日清晨,慕清漪被一阵银铃般的笑声惊醒。她推开雕花窗,只见粟双双正在院中扑蝶,杏红的裙摆旋开如花。阳光透过梅枝,在她发间投下细碎的光斑。
\"姐姐醒了!\"粟双双抬头招手,\"快换衣裳,我带你去逛朱雀大街!\"
慕清漪失笑。数月前这个时候,她正跪在永昌侯府的后院洗衣裳。冰凉的井水冻得她手指通红,何清瑶却嫌她洗得不够干净,一盆脏水泼了她满身。
\"姑娘,这是小姐送来的新衣裳。\"侍女捧着叠得齐整的衣裙进来。
鹅黄色的云锦上绣着折枝海棠,正是时下最流行的式样。
半个时辰后,姐妹俩手挽手出了相府角门。
朱雀大街上人声鼎沸,各色摊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
粟双双像只出笼的小鸟,拉着慕清漪在各个摊位间穿梭。
\"姐姐尝尝这个蜜饯果子!\"
\"这匹流光锦衬姐姐肤色极好!\"
慕清漪任由她拉着,唇边笑意越来越深。那些阴霾似乎正在这喧闹的市井中渐渐淡去。
\"让开!都让开!\"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人群慌忙避让,粟双双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慕清漪眼疾手快将她拉到身后,自己却被撞得后退几步。
\"姐姐!\"粟双双惊呼。
慕清漪摆摆手示意无碍,正要说话,忽然一个黑影从街边扑来——
\"把我的孩子还给我!\"
一个衣衫褴褛的年轻妇人死死抱住粟双双的腿。
她面容憔悴却难掩秀丽,腹部明显隆起,显然是有了身孕。
\"这位娘子认错人了...\"粟双双慌乱地想要挣脱。
\"我怎么会认错!\"妇人歇斯底里地哭喊,\"你是粟相家的千金,太子的未婚妻!你派人抢走了我的孩子,就因为我怀的是太子的骨肉!\"
人群顿时哗然。
慕清漪敏锐地注意到,粟双双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你胡说!\"粟双双声音发颤,\"我从未...\"
\"上个月十五,太子在东郊别院亲口承认的!\"妇人从怀中掏出一块玉佩,\"这是他给我的信物!你们粟家为了保住太子妃之位,什么事做不出来?\"
慕清漪瞳孔骤缩——那玉佩上分明刻着东宫徽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