障碍场上,一个身影一次次把自己摔进尘土又挣扎爬起。
四肢匍匐在地,行动间尘土飞扬,本就疲惫的身体在几次来回之后,动作已经笨拙到了极致。
像个树懒一样……静静坐在远处的周野,叼着根随手拔的野草,撑着脸思索。
秦奉先已经解散士兵了,那震天的“辛苦秦队”传到这边时,网下的身影依旧没有停下。
嘴里的野草茎坚韧无比,禁得起他啃啃咬咬,周野龇牙咧嘴地咬着,情不自禁将心里话吐了出来:
“证明什么?”
仰头靠在草地上,周野看了眼手表,瞧了一眼那边慢慢吞吞蠕动的身影,观赏起了星星。
……
“诶……”
“喂…!”
周野被这声音猛地一惊,才发现嘴里那根野草不知何时掉了,口水差点流出来。他赶紧抹了把嘴角,睡眼惺忪地循声望去。
然后,他怔住了。
漫天星斗不知何时已悄然铺满了墨蓝色的天幕,清晰得仿佛触手可及,银河似一道朦胧的光带横贯天际。就在这片璀璨而静谧的星空幕布下,一张脸闯入了他的视野。
是萧见信。
他不知何时来到了周野身旁,正微微俯身喊醒他。
那张脸上沾满了尘土和汗水混合的污迹,几缕湿透的黑发黏在额角,嘴唇干裂,下巴上还有一道不知何时蹭出的混着血迹的污痕。他看起来……糟糕透顶,狼狈不堪,任何一个形容词放在此刻的他身上都不过分,但——
除了他的眼睛。
那双眼睛在星光下不让分毫,亮得惊人。
里面没有完成任务后的松懈,也没有透支体力后的涣散,只有一种燃烧后,沉静的疲惫。
汗水顺着他的脸颊滴落,悬在下巴尖,折射着一点微弱的星芒。
星辉落在他沾满尘土的睫毛上,落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将他所有的狼狈都奇异地镀上了一层坚韧而朦胧的光晕。
“周副队,”萧见信抬手抹去下巴的汗,声音仍带着喘息后的沙哑,“十次匍匐,完成了。”
周野眨了眨眼,彻底清醒过来。他坐起身,挠了挠睡得有些乱的头发,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准备好的调侃,诸如“还活着呢?”或者“爬这么慢”之类的话,在对方这样的目光和状态前,忽然就有些说不出口。
“……行。”周野最终只是干巴巴地应了一声,利落地爬起来,拍拍身上的草屑。
“走吧,医疗站。十点下班。”
萧见信点点头,身体却不受控制地晃了一下。
周野下意识伸手扶了一把。
触手之处,是湿透衣料下紧绷而颤抖的肌肉,温度高得惊人。这家伙,根本还没从极限状态里恢复过来,怕是刚结束都没怎么休息。
“谢了。”萧见信低声道。
周野立刻放缓了些许步行速度。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通往医疗站的僻静小路上,虫鸣在草丛间窸窣作响。
沉默走了一段,周野忍不住侧头去看萧见信。对方正微微仰头,看着星空,侧脸在星月微光下显得格外安静。
这家伙,就是那个让阮俊驰花容失色的人?
“喂,”周野打破了沉默,语气甚至少了几分随意,多了几分探究,“刚才我睡着那会儿,你自己爬完最后那几趟,什么感觉?”
萧见信脚步没停,过了一会儿,才用那沙哑的嗓音慢慢回答:“没什么感觉。”
“嗯?什么意思?”周野回头挑眉。
“就是……”萧见信似乎斟酌了一下用词,声音很轻,几乎散在夜风里,“……得做完。”
周野心口莫名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没有豪言壮语,没有委屈抱怨,甚至没有太多的情绪起伏。
“萧见信,”周野的声音也低了下来,带着正经的态度呼唤了萧见信的名字,“老秦他有时候手段狠、急。但你今天,确实……”他顿了顿,想找个合适的词,“挺让人意外的。我们都看见了。”
意外于这份沉默的坚韧,意外于这种执拗的完成。
“不管怎么说,欢迎你入队。我是第二小队的副队,周野。先说好,咱们可没有什么花哨的入队仪式,只有量大到死的加训。”
萧见信终于看了周野一眼。
“谢谢,周副队,”他说,语气平静,“以后,拜托对我下手温柔点。”
周野将嘴里那根早已没味的野草茎吐掉,哈哈大笑,“你这是明目张胆要求潜规则?那不好意思了,第二小队,老秦最大。”
萧见信一直沉默到了检查结束。
……
第二天一早,秦奉先的办公桌上准时摆上了萧见信的体能评估报告。萧见信的评定结果,勉勉强强够上一个b。
但第二小队是单兵S小队。
周野大咧咧地瘫坐砸他的办公室沙发上,双腿搭在茶几边缘,问道:“怎么整?最公正的秦队长,收进阿尔法二队,还是三队?”
秦奉先垂眸盯着专业检定报告里的一项项数据,在其中某几行停留许久:
【……神经肌肉协调性优异,关节活动度与柔韧性良好……】
【……心肺有氧储备明显不足,肌肉耐力(尤其慢肌纤维)欠缺……】
看了许久,秦奉先挪开视线,望向窗外训练场——队伍正在晨跑。他的视线落在其中某个落在队尾很远很远的人:
“先练两周,如果跟不上,再放到陆一的队里去。”
楼下,萧见信对这一切一无所知。他正深吸着清晨冷冽的空气,将牙根咬得发酸,拼命试图跟上前方那群身体素质恐怖的士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