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狼顶了顶覆在狼头、正温柔为它顺着毛发的小手,宽大的狼嘴中紧紧咬着兔子,喉间却发着讨好的呜鸣,眼里划过几分得意。
望着这只在自家被当作幼犬一般养大的小狼,宋小麦竟突的生出几许为人母的感慨来。
在这人尚还填不饱肚子的年岁,他们一家,自来都是人吃什么狼吃什么。
为此,她也不是没忧心过,若这小狼长大野性难驯,到底是该留着还是放归山野。
留着,终究是隐患,猛兽的天性难以完全磨灭。
可若放了...它自幼离群,从未在丛林里真正求生,那些潜伏、追击、撕咬捕猎的本事,它可会?
若到时因为饥饿难耐,转而袭击熟悉人类的村舍家畜,甚至伤人,那她今日的放纵,岂不是害了它,也害了相邻?
而此刻,看着小狼无师自通的捕获猎物,她心头压着的这块大石忽的悄然落地,随之而来的,却是丝丝愧疚。
她每日忙于生计,疏忽了狼崽骨子里的天性,只将其圈在院里,日日与幼弟嬉戏,着实委屈了这山野之灵。
“是我疏忽了。”
念此,宋小麦蹲下身,与小狼视线平齐,温柔的揉着小狼坚实的颈毛,轻声道:“往后,我多带你来山里走走好不好?”
“呜~”
小狼喉间发出绵长的呜咽,亲昵地蹭着她的手心,灰亮的眼眸里映着少女的身影。
“乖!”
宋小麦嘴角扬着弧度。
她站起身,将狼嘴里的兔子取下,掏出腰间里的一根红色发带,将兔子简单捆扎好,稳稳搭在宽厚的狼背之上。
“这是你的首功!”她轻快的拍了拍小狼背脊:“等回了家,皮毛归我,肉都归你,如何!?”
说罢,她自己先咯咯笑起来,丝毫不觉得这般“厚颜”的分配有什么不妥。
小狼似是听懂了她话中的喜悦,尾巴在身后轻快地摇了摇。
一人一狼不再停留,沿着山径快步离去,雪地之中留下了两行足迹,很快就被林间簌簌落下的雪漠渐渐覆盖。
就在他们离去不久,方才宋小麦站立之处的林子里,一个手持弹弓的锦衣少年忽然气冲冲地钻了出来!
少年长着一双格外惹眼的桃花眼,此刻怒目而睁,不甘心地四处张望:“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他气急败坏的跺了跺脚:“小爷蹲了半日的肥兔!竟让个畜牲截了胡!”
他身后树影一动,转出一个身着劲装,腰佩短刀的中年男子。
男子步履沉稳,目光如电,显然是个练家子。
“少爷,”男子声音低沉:“这深山老林的,野物自有他们的活法,谈不上谁截谁的胡。”
“齐师父!”
少年不服气的跺了跺脚:“那两只野兔明明是我打晕的!”
被称作齐师父的男子面色不变,目光却在雪地上那些早已覆盖上的足印上微微一停:“少爷,荒山野岭,安全为上。方才那狼...瞧着却不简单,身形健硕,却野性不足...”
他微微一顿,想了想,言语多了两分谨慎:“这附近,怕是有高人。”
“您是说...”少年桃花眼一瞪:“这狼是...家养的?”
这怎么可能!
“除了那漠北几族,我还从未听说,这大周之内,谁会驯狼的!”
越说,少年越是深以为然,他随意瞥了瞥四野:“何况,是这等鸟不拉屎的乡村野户。”
齐天凌微微摇头:“少爷,须知这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凡事怎可如此武断。”
一听师父又要开始说教,少年殷红的嘴唇撅了撅:“好了好了,齐师父!我知道啦!”
他挑眼看着对方,嘟囔着:“你怎的越来越像先生了!”
齐天凌面色不变,看了看天又倾落的飘雪:“出来不早了,咱们早些回队吧,否则,覃先生就该亲自出来与你说教了。”
“...”
满心不甘的少年,最后愤愤看了一眼山径小路,最后才不得不转身,跟着武师转向另一条道路。
“齐师父,要不是那畜牲偷袭,我今日定可给先生添一道野味!”
“不过是只野兔罢了...”
“师父您怎可这么说!好伤徒儿的心!那怎么能是一般的野兔!那可是徒儿追了好几里地的!”
“覃先生不好口腹之欲。”
“...”
——
“孙猴儿!这就是你说的人!?”
一面罩黑纱,只露出一双吊梢眼的妇人在宋小麦离去不久后,随着报信的孙猴儿匆匆赶来此地,结果到了地方,哪里还有那叫做宋桂花的丫头影子?
气急之下,妇人毫不留情的将满心怒火倾泄在了孙猴儿身上。
孙猴儿被她吼的一哆嗦,求助似的看向卡口几人。
为首汉子见状,赶忙上前一步,陪着笑脸小心解释:“仙姑奶奶,您别生气,那丫头...她说她娘让她带给你的一袋银子,可能掉路上了,急得跟什么似的,非要立刻回去找,我们拦都拦不住...”
说着,他将怀里的信的立马取出,双手递去:“您瞧,这是她留下的,说是要紧的东西,务必转交给您!”
“银子?”
妇人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蒙面纱巾下顿时发出一声尖锐的冷笑,非但没接那信,反而双手叉腰,指着面前几个汉子鼻尖就破口大骂:
“你们这几个榆木疙瘩!脑子里是灌了浆糊还是马尿啊!?被一个黄毛丫头耍的团团转,还有脸在这儿跟老娘说银子!”
她越骂越气,声音拔的老高:“宋大田!就他那个扣屁眼儿嗦指头,一个铜板恨不得掰成八瓣花的铁公鸡!会舍得让闺女给我送银子!?”
“太阳打西边出来都没这稀罕事!”
“仙姑!您...您老别骂人啊...”
几个汉子脸色一变:“那宋大田是谁,我们又不熟,那丫头口口声声说您是她表姨婆,我们这才信了去...您...您骂我们算怎么个事...”
看着不光蠢笨,还劳动她特地跑出来一趟的几个蠢汉,妇人气的胸口起伏,心里却跟明镜似的。
她既不能说那丫头根本不是她啥亲戚,更不能说出她和宋大田家那点见不得人的勾当!
这哑巴亏,只能硬生生吞下!
念此,望着面如菜色的几人,她也没再破口而骂,只气哼哼的一把扯过那信,倒要看看,这孙玉芬两口子,又要扯什么幺蛾子!
拿过信,她扭身走到旁边背风处,气急败坏的将信拆了开。
信纸展开,上面果然是宋大田那歪歪扭扭,勉强能认的笔记:
‘三日后,弯刀口,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