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庄,雪一落,这破草棚哪是人待的地方!”
钱氏抱着小女儿围在火炉旁,不过几日,从县里回来时尚还丰满的脸盘,此刻已瘦了大圈。
她哆哆嗦嗦掀起衣襟给小女喂乳,眉头蹙八瓣,抱怨着:“你去给村里人说说,便是腾出咱家的房子让咱住进去后落锁封上一阵也行,总好过在这冰天雪地里受冻的强!咱们大人尚能抗一抗,旭儿宝丫这么小,哪受的住?”
对面,李大庄亦是沉着着脸:“二弟今早送饭时我已经给他说了,他说他回村再去找找村长,不过...我看他那模样,多半没用。”
“哼!”
钱氏冷哼:“一个破村子,规矩咋就这么大?他们怕死,怕咱带去瘟疫,就忍心看着咱在这冰天雪地里冻着?我爹一把年纪,万一冻出个好歹,他们负的起责么!”
说着,似想到什么,她眸中惊诧一闪,迅速垂下脸,闷声道:“今早我听我爹又咳了几声...前儿还好端端的,定是昨日落雪,受了寒。”
听得这话,李大庄心里却是咯噔一响...
他目光悠悠落在身前火炉,要说这雪一落,冷是冷了些,可...村民盖的这草棚虽说简陋,却也十分严实,并不透风。
外加地方不大,炉子里的碳也是村人送来的,一直烧着就没灭过...因而棚内还真不怎么冷。
晚上大伙盖的被子也厚实...按理说,不该这么容易就受寒。
会不会...
他微微抬头,看向身前垂首喂乳的妻子,心里掀起微澜。
“孩儿他娘...咱爹,你说会不会...”
“不可能!”
他话音未完,妇人便似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抬头,明白丈夫未完之言的她,眼底一片骇然,恐惧骤升:“爹....爹他就是冷不丁的冻着了,惹了些风寒...”
然而,话是这么说,可夫妻二人两两对视,心头却同时升起一股浓烈的不安。
就在二人棚子内低声交谈时,离着路口处的位置,今日值守的几个青壮忽然传来响动。
清晨的寒气尚未散去,宋小麦紧了紧衣襟,带着小灰来到卡口。
多日下来,轮班值守的青壮们眼底已显疲态,外加这风雪侵袭后骤然冷凝的空气,几个大男人皆缩在没有门栏的草棚中,围着一簇粗木点着的柴火,相依取暖。
虽眼底都有疲态,但各自眼神里的警惕却未松懈。
宋小麦刚一出现,其中一青年便搓着手走了出来,哈着白气问:“小麦,你...这是要去哪?”
“去孙家村办点事。”宋小麦停下脚步,如实相告:“我已经跟宋爷打过招呼了。”
一听对方要出去,青年眼里便闪过一丝诧异,村子封闭后,这还是首次有人外出。
虽严令禁止,不过凡事总有意外,更何况是眼前少女。
他知对方不是那不知轻重的人,此刻要出去,必定有非去不可的缘由。
青年挠了挠头,脸上露出几分关切:“这时候出去,路上怕是不太平稳,也不知孙家村那边有没有做好防护...你可得多加小心。”
宋小麦微微一笑:“我晓得,会尽快回来的,不与外人接触。”
她又拍了拍小灰硕大的脑袋,笑道:“有小灰跟着,没事的。”
小狼扬起满面鬃毛,在其腰间轻轻拱了拱,嘴里发出“呜呜~”鸣叫。
青年看着身边那头已初显威风的狼,眼里生了几许佩服,当初他也是后山挖薯一员,自是知晓小狼来历。
原本大家以为跟前丫头将这狼崽养不长,毕竟野物凶狠,哪晓得竟养的这般好,除了个头比村里的家犬大一些外,平日无论一家人谁带出来望风,对待村民都十分友善。
说着话的功夫,棚内其余二人也站了出来,知道宋小麦要出去,便也跟着叮嘱:“小麦妹子,你早去早回,千万当心!”
“这边有我们守着,出不了岔子!”
“有劳各位大哥费心!”
宋小麦朝几人颔首致谢,随后目光不经意地扫过远处那几个孤零零的草棚:“这边...没什么异常吧?”
“没啥动静,”另一个青年接话:“估摸再熬几天,等半旬过去就没事了。”
他顺着宋小麦的目光看去,忽而压低声量:“就是李大庄家那小的,时不时跑出来,被喊回去好几次了。”
宋小麦点了点头,心里那点莫名的担忧却并未散去。
她不再多言,就此告别几人后,拍了拍小灰硕大的脑袋,一人一狼便沿着大路,快步朝孙家村方向去了。
原本她也不欲打破村里的规矩,想着等过了这阵时疫的风头,再去孙家村探寻不迟。
可这两天里,她日日心神惶惶,总是不宁。
直觉告诉她,打听仙姑一事,宜早不宜迟。
这毕竟是关乎修远那孩子身世的大事,从前只觉没有线索,希望渺茫不去做也就罢了。
而今既起了苗头,若真能替那孩子弄清身世,无论是不是姜素亲子,她都必须尽快查清楚。
便是如此,她才终于决定,冒险去一趟孙家村!
然而,让她万万想不到的是,就在她身影渐渐消失在村前路口的一刹,异变,就在身后的草棚发生了!
草棚内,钱氏的话音刚落,夫妻二人短暂的平静很快便被一道惊呼打破!
“外公!”
“爹!娘!外公晕倒了!”
五岁的李旭,连滚带爬地从隔壁草棚冲过来,小脸惊惶,带着哭腔尖声直喊。
“什么!?”
李大庄与钱氏,几乎同时从木凳上弹起!
钱氏怀里的宝丫受了惊吓,哇哇大哭起来。
钱氏却顾不上幼女哭喊,一把将孩子塞到李大庄怀里,跌跌撞撞就冲向了父亲的草棚。
李大庄抱着啼哭的女儿,心瞬间沉到谷底,手脚一阵发凉。
他踉跄着跟了过去,只见岳父钱齐平已直挺挺地倒在地上,面色是一片不正常的潮红,双眼紧闭,喉咙里发出粗重沙哑的“嗬嗬”声,竟已意识不清!
钱氏颤抖着手,慢慢探到父亲额头,那滚烫的温度一经触碰,便烫的她指尖一缩,一股寒意直冲天灵盖上!
“爹...爹!”
她扑倒在父亲跟前,嘶声呼唤,声音之中却是怎么也抑制不住的恐惧惊颤。
然而,躺在地上的老人,任凭她如何呼喊,都毫无反应,只有那急促而灼热的呼吸,证明尚还有口气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