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虽未言明我究竟是谁,但观其言语间暗示,好似我这身份...足以在大周境内横行无忌。”
周鹤眠的笔迹落在这里时略显凌乱,似乎心绪同样不宁。
他言,如今明里暗里竟有多方势力找上他,各执一词,皆言他身份非凡,却又彼此矛盾,难辨真伪。
“如今爷这身世倒成了香饽饽,谁都想来掺和一脚,说的天花乱坠。”
“可细究起来,不过是都想借我这“身份”做文章而已。”
“小爷我如今是谁的儿子、谁的种,连爷自己都糊涂了,他们倒比我还笃定。”
他坦言,这位神秘人的出现,不光暗中寻到他告诉他了这些,还给了他一些势力相助,广聚轩,便是其中之一。
而经过他一段时日的观察和试探,对这突然冒出来的广聚轩及其背后势力,他秉持着“可用,但不可尽信”的态度。
“苗掌柜此人,办事还算得力,眼下看来,尚属可靠。他背后的主子,暂时似乎也无明显恶意。”
“但这滩水太深,背后的牵扯恐远超你我想象。”
他又道,此次让宋小麦前来有三,其一,是想告知,他因某些不得不去处理的事情,可能会消失很长一段时间,归期不定,让她们一家不必挂念。
二是说明,王家婆孙所拿官银,实则为他暗中调换之故,此举已然起到了敲山震虎之效,暂可保宋家无忧。
最后一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周鹤眠道:“我暂将追查送柴人之事交由苗掌柜之手,他自有渠道,想必用不了多久就有结果。”
“你今后若遇到什么难处,无论是吴家又生事端,或是其他麻烦,都可来此寻他相助。”
“记住,是“用”他,而非“信”他。交代他办事即可,无需多言其他。”
说到这里,少年笔触变得格外凝重:“切记,与他们打交道,可借其力,办你所需之事,但务必留足心眼,莫要轻易交底,更不可全然托付信任。”
“人心隔肚皮,利益动人心,今日之友,他日未必不是敌。”
信的末尾,少年笔墨又恢复了寻常:“臭丫头,你们家给我修的那间屋子,小爷我去看过了,还不错,勉强配得上小爷我的身份。记得给我打扫干净了,总有一天小爷我会回来住的!”
“就是美中不足,旁边那棵海棠没了,你记得给小爷补种上!”
“哦对了!还有!你家何时养了一只眼冒绿光的恶犬!?你回去告诉它,下回见了我再咬,爷就炖了它!”
信到此,戛然而止。
安静雅致的屋舍内,案几上的茶盏还飘荡着缕缕热烟,氤氲着淡淡茶香。
坐于其侧的少女,双手捏着厚厚一沓信纸,目光落在最后一字上,面上一派平静,心中却早已波澜起伏,久久无法平静!
宋小麦没想到,那个被自己无意撞见的少年,身世竟如此曲折离奇,其牵扯之广,早已超出了一个乡下丫头的认知范围!
虽说,她这乡下丫头换了个异世芯子,但到底也还是个普通凡人,何曾想过会与这般涉及朝堂隐秘、势力倾轧的诡谲之事产生关联?
她垂首望着手中书信,能感受到,少年忽然将这些本不该让她知晓的隐秘之事告诉了她,定也是下了莫大决心与考量。
这封信,看似是交代琐事,实则更像是一种不得已为之的最后托付。
思及此,宋小麦心头不由一沉,隐约猜到,对方这次的离去,所面临的境况,必定比其信中所言还要紧迫数倍!
对方定是因为此次吴宋两家之事,担忧他一旦长期离开,自家再遇对方或者别的同等势力刁难时,会再度面临毫无招架之力的险境,所以才冒险将广聚轩这个点联络点告诉了她。
想明白这点,宋小麦心头非但没有半分被卷入麻烦中的埋怨和恐惧,反而涌起一阵阵难言的酸涩。
她没想到,那个与自家本是萍水相逢的少年,在自个都前途未卜之际,还能为她家考量至此...
单单这份情谊,便足以让人动容...哪还会生出什么怪罪来?
却不知,少年己身究竟要去面对怎样的龙潭虎穴,才会让自来玩世不恭的孩子,此番郑重如此...
一股无能为力的忧虑,不知不觉弥漫在了宋小麦心间...
许久之后,脑海中乱做一团麻的她,不得不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知道,现在不是一味担忧的时候。
既然对方拼着风险为她一家铺了路,那她就必须善用这份资源,先解决好眼前危机,方才不算辜负了对方一片好意!
思及此,压下心中翻腾的各种情绪,宋小麦将手中信纸按照原先折痕叠好,贴身收起。
随后,她整理了一下微乱的衣襟和神色,确保自己看起来与刚进来时并无太大异样,这才起身,走到门边,轻轻拉开了房门。
一直守在门外的苗掌柜,见对方出来,立刻迎上前,神色如常的敬声问道:“宋姑娘,可还有别的吩咐?”
望着跟前对待自己比先前还要恭敬两分的男子,宋小麦面上不露生色,朝对方浅浅一笑:“劳烦掌柜挂心,小女确有一事请教,不知...关于那卖柴人的下落,眼下可有什么进展?”
闻言,苗掌柜面上笑容不变,垂目回道:“回姑娘的话,此事公子已有严令,我等自当尽力。目前已有了一些眉目,顺着几条线在追查,想必用不了多久便能锁定其踪迹。”
“一有确切消息,定会第一时间告知姑娘。”
宋小麦静静听着,见对方答得滴水不漏,一面表明在尽力办职,却又未透露任何具体细节。
她心中了然,也不深究,只是微微颔首:“如此便有劳掌柜费心了,小女在此谢过。”
“姑娘客气了,分内之事。”苗掌柜躬身回应。
该问的问完了,宋小麦再不多留,她朝男子礼貌性的点点头,便道别出了酒肆。
在外候了多时的阿力古,一看宋小麦出来,立刻上前,警惕的扫了一眼送其出来的苗姓掌柜。
宋小麦趁此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男子,发现对方看到异域相貌的阿力古时,面上竟未有丝毫异样,这份异于常人的沉着,让她心中更生了几分警惕。
待二人彻底离开广聚轩视线范围,宋小麦压下心头纷乱思绪,打算先带着阿力古寻一食肆吃点饭,然后再备些薄礼前去探望黄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