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藏王菩萨的金身法相散发着柔和的光芒,他眉心的朱砂微微闪动,目光悲悯地注视着众人。
南宫依站在最前方,她能感觉到菩萨目光中的重量,那是一种看透三界众生的智慧。
“归渊之乱,源于怨气。”地藏王菩萨的声音如同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却又清晰地印在每个人的脑海中,“三界中所有因五戒而亡的生灵,魂魄无法进入轮回,积怨成渊。”
墨离站在南宫依身侧,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腰间长剑的剑柄。
他注意到菩萨说到“五戒”时,南宫依的背脊明显僵硬了一瞬。
他知道她在想什么——那些因杀戮、偷盗、邪淫、妄语、饮酒而死的魂魄,那些悲天悯人的情感藏在她紧皱的眉眼间。
“怨气每增一分,昆凌灵脉便减一分。”东华帝君接过话头,他银白色的长发无风自动,眼中似有星辰流转,“如今灵脉已近枯竭,若不及时净化归渊怨气,三界平衡将彻底崩溃。”
南宫洛从后方走上前,他手中捧着的罗盘指针疯狂旋转。
“所以我们需要进入归渊,直接净化怨气源头?”他问道,声音里既有兴奋也有不安。
“正是如此。”地藏王菩萨点头,“但归渊乃女娲娘娘亲手封印之地,怨气积累千万年,凶险非常。”
花琼楼轻轻摇动手中的折扇,嘴角挂着惯常的浅笑:“听起来像是个有趣的旅行。毕方兄,你怎么看?”
站在角落里化成人形的毕方冷哼一声,火焰般的红发在昏暗的大殿中格外醒目:
“我只关心能不能烧掉那些碍眼的东西。”
地藏王菩萨与东华帝君对视一眼,同时抬起双手。
刹那间,南宫依感到一股强大的力量从四面八方涌来,她的衣袍猎猎作响,长发在灵力的激荡中飞舞。
“女娲封印,开!”
随着一声大喝,大殿中央的空间开始扭曲,一道刻满古老符文的石门缓缓浮现。
石门表面流动着七彩光华,但边缘处已有黑色裂纹蔓延,那是怨气侵蚀的痕迹。
南宫依深吸一口气,率先走向石门。在踏入前的最后一刻,她回头看了一眼墨离。
无需言语,那双坚定的黑眸已经告诉她无论发生什么,他都会在她身边。
石门里,腐朽的辉煌在紫电中沉浮。
十二根断裂的科林斯巨柱斜插在黑曜石地面上,柱身缠绕着暗红色的藤蔓那并非植物,而是凝固的血河结晶。
穹顶早已坍塌,露出永夜的天幕,无数长着残破羽翼的灵体在穹隆间飘荡,它们的翅膀像被撕碎的羊皮卷,边缘泛着病态的青灰色。
当紫色闪电划过时,这些面孔会突然睁开空洞的眼眶,发出无声的哀嚎。
空气中漂浮着细小的灰烬,那是怨灵们凋零的羽粉。
偶尔有较大的灰片落在黑色珊瑚上,会立刻被珊瑚张开的小孔吞噬,发出类似咀嚼骨骼的脆响。
在祭坛正上方,天空裂开一道锯齿状的缝隙,紫色闪电像毒蛇的信子般频繁探出。
每当电光击中祭坛,那些黑雾就会凝结成新的长翼怨灵,而最早诞生的那些则会被吸干灵气,化作白骨坠落在阶梯上,堆积成扭曲的雕塑群。
宫殿残垣间游走着黄三爷等管理者。他们穿着希玛申长袍,衣摆却绣着八卦纹样。
常三太奶的蛇尾游过之处,黑色珊瑚会短暂恢复成鲜红的血色;
蟒三爷的降魔杵点地时,地面浮现出先天八卦的虚影。
咸腥的风从看不见的海域吹来,带着腐坏的神性与绝望的余韵。
这里不是生者的国度,也非亡灵的归宿,而是被三界遗忘的伤口,既辉煌,又腐烂。
紫色闪电劈落时,南宫洛正躲在一根断裂的科林斯柱后。
她看着墨离的剑锋与那银面男子的黑芒在空中相撞,迸发出的气浪将周围黑色珊瑚震成粉末。
紫色的闪电在归渊上空炸开,将黑色珊瑚宫殿映照得忽明忽暗。
怨灵们嘶叫着四散飞逃,羽翼扇动间抖落腐朽的灰烬。
南宫依手中的打神鞭如灵蛇般窜出,鞭梢缠绕着金色符文,直袭银面男子的脚踝。
男子身形微滞,黑袍翻涌如活物,竟在鞭风触及的瞬间化作黑雾散开,又在三步之外重新凝聚。
“雕虫小技。”男子冷笑,抬手一挥,地面突然刺出数十根黑色珊瑚尖刺,直逼南宫依下盘。
“小心!”毕方振翅而起,赤红羽翼卷起烈焰,将珊瑚尖刺烧成灰烬。
他口吐南明离火,火舌如龙,朝男子面门扑去。
男子不避不闪,银面具下的嘴角微勾。他掌心凝聚出一团紫黑色雷光,与离火相撞——
“轰!”
气浪炸开,花琼楼趁机出手。他折扇轻摇,看似优雅,扇骨间却飞出十二枚淬毒银针,细如牛毛,破空无声。
男子身形如鬼魅般闪烁,银针尽数落空,钉入后方的黑珊瑚柱,柱身瞬间腐蚀出蜂窝般的孔洞。
“该我了。”男子声音冰冷,突然出现在花琼楼身后,指尖紫电缠绕,直取后心!
千钧一发之际,墨离的剑到了。
“铮——!”
剑锋与紫电相撞,火花四溅。墨离手腕一翻,剑势如虹,一招“星河倒悬”直削男子咽喉。
男子后仰避过,却见剑光陡然变向,转而挑向他脸上的银面具——
“咔!”
金属面具被剑尖挑飞,在空中旋转数圈,最终坠落在黑色珊瑚地面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紫电照亮了男子的真容。
南宫洛呼吸一滞。
那张脸,线条凌厉如刀削,薄唇紧抿,右眼是深邃的黑,未被面具遮盖的半边脸俊美得近乎锋利,而此刻完整露出,更添几分摄人心魄的魔性。
“玄夜......”这个名字脱口而出时,她感到小腹一阵灼热。
墨离袖中突然飞出一颗蓝纹金种的种子,精准地停在她腹部。
衣料无声裂开,心口处浮现出流光溢彩的曼珠沙华。
玄夜原本攻向墨离的手硬生生转向,一把掐住南宫洛的脖子。
“你是谁?”玄夜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冰川传来,“为何会有我的骨肉?”
南宫洛呼吸困难,却奇异地不感到害怕。她看着玄夜的那只眼睛,琥珀色的竖瞳里映着曼珠沙华的光晕,与永夜幽蓝幻境中一模一样。
“琯绯......”她艰难地吐出在幻境中用过的名字,“你母亲幽荧......给了种子......”
玄夜的手指突然松开。他后退半步,黑袍在狂风中翻涌如活物。
远处传来黑色珊瑚崩塌的巨响,众人转头望去,看见归渊中央祭台上的怨灵正被紫色闪电抽干灵气,化作白骨雨纷纷坠落。
“又提前了。”黄三太奶甩出符咒结成结界,她希玛申长袍上沾满血渍,“主上,第七星君往南边去了。”
玄夜没有回应。他凝视着南宫洛腹部的种子,那光芒似乎让他想起一些被遗忘的梦境。
突然,他抬手划出一道弧形黑芒,将众人笼罩在隔音结界内。
“听着,”玄夜的声音低沉急促,“我接下来说的每个字,都关系三界存亡。”
南宫依握紧长鞭,墨离的剑仍保持警戒。小狐狸平安缩在青鸟羽翼下,而花琼楼难得收起了玩世不恭的笑容。
“我出生那日,苍煜操纵七星君制造三界混乱。”玄夜指向天空那些紫色闪电,“他诬陷我是诅咒之子,将母亲幽荧封印在赤瞳深渊,父亲羲和囚禁在灼日神宫。”
常三爷的蛇尾不安地拍打地面:“主上,这些事......”
“让他们知道!”玄夜突然提高声音,结界外的怨灵们被震得四散逃窜,“万年来苍煜用归渊当熔炉,一边吸食怨灵,一边吞噬昆仑灵脉,炼制七宝丹。”他扯开衣襟,露出心口处跳动着紫光的封印,“我不过是看炉人,连自杀都做不到。”
“七宝丹是什么?”墨离的声音像淬了冰。
玄夜嘴角扯出苦笑:“鲛人眼、凤凰羽、麒麟角......集齐七种神族至宝炼成的丹药,服之可重塑自己的内丹。”
远处传来天崩地裂般的巨响。蟒三爷的降魔杵突然迸发红光:“不好!祭坛核心被激活了!”
“没时间了。”玄夜一把抓住南宫洛的手腕,“赤瞳深渊的封印需要我的血,但我被禁制困在这里。”
他的目光落在她微微隆起的小腹上,“现在,或许可以用......”
“用我孩子的血?”南宫洛猛地抽回手。
结界外,紫色闪电正汇聚成巨大旋涡。玄夜突然单膝跪地,黑袍如垂死之鸟的翅膀铺展开来:
“不是取血,是共鸣。这孩子继承了我的血脉,能作为媒介引动封印。”
南宫依的鞭子抵住玄夜咽喉:“我们凭什么相信你所述为实?”
“就凭这个。”玄夜伸手轻触南宫洛心口的曼珠沙华,花朵突然舒展绽放,投射出幽蓝光影,一位鲛人女子被锁在深渊中的画面。
“我的母亲是幽荧,心系苍生的夜之女神。”玄夜似是郑重的承诺。
南宫洛倒吸一口气。幻境中那个温柔女子,如今被九重锁链穿透肩胛,银白鱼尾上布满伤痕,是幽荧!
玄夜站起身,黑袍无风自动,“去赤瞳深渊和灼日神宫,以我父母上古神力,打开归渊的虚空之门,引渡怨灵,阻止苍煜吞噬,才能净化。”他看向黄三爷,“把日神弓的线索给他们。”
结界突然剧烈震动。常三太奶喷出一口鲜血:“星君发现我们了!”
玄夜双手结印,众人脚下浮现传送阵纹:“记住,见到我父亲时,说......”他的声音被爆炸声淹没。
南宫洛最后看到的,是玄夜独自迎向紫色闪电的背影,黑袍在狂暴气流中作响,像一面永不投降的旗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