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路的尽头,地势陡然开阔。
一条略显浑浊的宽阔大河在此处汇入一片波光粼粼的蔚蓝内海。
一座依山傍水,规模远比奥斯本镇庞大得多的城市,如同匍匐在海岸线上的巨兽,展现在他们眼前。
锚湾城。
高耸的、带有明显海防功能的灰白色石砌城墙沿着海岸线蜿蜒。
大大小小的船只如同忙碌的蚁群,挤满了巨大的天然港湾。
桅杆林立,帆影幢幢。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到化不开的复合气味。
咸腥的海风、腐烂的鱼虾、码头木料的桐油味、货物堆积的尘土气,还有隐约传来的码头工人粗野的号子声和商贩此起彼伏的叫卖喧嚣。
巨大的木制码头探入海中,上面人影攒动,起重机臂缓缓转动,将成箱的货物从海船吊运到岸上,又将岸上的货物运进船舱。
靠近码头的区域,低矮密集的仓库和工棚鳞次栉比。
城市内部,则能看到沿着山势向上蔓延的、更加规整的街道和建筑。
一股粗粝、繁忙、充满世俗欲望和海洋气息的生命力扑面而来,与枫叶镇那死寂的甜蜜和教堂的荒芜亦形成了极其强烈的反差。
马克深深吸了一口这混杂着鱼腥与自由味道的空气,胸口的烦闷似乎被冲淡了些许。
“锚湾城……终于到了。”
“这种大城市总不会还有那么多闹心事吧!”
锚湾城的喧嚣如同实质的海浪,拍打在初来乍到的马克小队身上。
空气中浓烈的咸腥、鱼获的鲜腥、码头木料的桐油味、汗水和货物混杂的气息,构成了一股粗粝而充满活力的生命脉动。
这与枫叶镇那死寂的甜蜜和教堂的荒芜形成了极其强烈的反差,也让刚从精神创伤中缓过劲来的马克和莫妮卡精神为之一振。
“嚯!这味儿!够劲儿!马克,你闻闻!这酒香可比灰棕熊酒馆里的地道多了!”
恩佐猛吸一口气,小眼睛放光地扫视着繁忙的码头和沿山而建的城区,“这才叫活人的地方!比那鬼气森森的枫叶镇强多了!灰岩商队这破车,颠得老子骨头都要散了!赶紧找个地方,让老子洗个澡,灌两杯真正的矮人麦酒!”
马克他抬眼望去,巨大的天然港湾内桅杆林立,帆影幢幢。
卸货的号子声、商贩的叫卖声、海鸟的鸣叫交织成一片沸腾的乐章。
依山而建的城区街道狭窄陡峭,房屋多为坚固的石木结构,风格混杂。
既有圣光教会的尖顶小教堂,也有供奉海神或风暴之神的简陋神龛镶嵌在街角,甚至能看到一些描绘丰收女神或奇异海洋生物的壁画。
正如马克曾经了解的一样,锚湾城是个多信仰杂居的贸易重镇。
“先找地方落脚。”
马克的声音带着长途跋涉后的疲惫,但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被远处人声鼎沸、弥漫着更浓郁鱼腥气的区域吸引。
锚湾城的水产集市。
他们选了一家靠近码头区,名为“浪涌旅店”的中档旅馆。
旅馆不算豪华,但胜在干净,推开木窗就能看到港湾繁忙的景象。
刚在略显局促但还算整洁的房间里安顿好小姆,房门就被轻轻敲响了。
开门的是个脸上带着雀斑,眼神有些怯生生的年轻男侍者。
他没多话,只是飞快地将一个没有任何署名,用廉价火漆草草封口的粗糙信封塞到马克手里。
低声说了句“有人让交给戴特殊徽章的大人”,然后就像受惊的兔子一样溜走了。
马克捏着信封,有些哭笑不得地低头看着胸前那枚在昏暗走廊里依旧泛着冷光的第十三神圣骑士团见习审判官徽章。
露比不是说第十三神圣骑士团以前从未对外颁发过见习审判官徽章么?
怎么这一从奥斯本镇出来,好像是个人都认识?
“这就被人盯上了?效率也是够高的。”他嘀咕着,随手撕开封口。
信纸同样粗糙,字迹歪歪扭扭,显然书写者文化水平不高,认知似乎也有限:
“大人救命!求您管管吧!锚湾城圣光守卫队的骑士老爷们,跟‘海潮商会’的外地商人勾结,走私贩卖教会的特供魔法材料!还有别的好东西!就在码头西区‘蓝贝壳’仓库!他们用教会的船运私货,克扣我们苦力的工钱,还打人!求大人做主!——一个不敢留名的码头工。”
马克快速扫完,嘴角撇了撇,随手将信纸揉成一团。
走私特供?克扣工钱?这种地方教会的烂事……跟他有半毛钱关系。
而且马克可不信作为替圣光教会打工的工人,真的会有人蠢到觉得找几个单枪匹马的‘钦差’就能帮他们解决问题。
如果他们真的这么天真,这么愚蠢的话。
那刚好让他们长长记性。
但实际上,马克都懒得去嘲笑写信的这人。
不仅在他们刚入城就能立刻摸着他们的落脚点送来信,还把锚湾城圣光守卫队犯下的事描述的一清二楚。
既然这么能,为什么不去当侦探,还干什么码头工人啊!?
想拿马克当枪使的意图太过明显了!
枫叶镇的阴影还没完全散去,脑子里塞满了关于厨师一道的新知识,马克实在没心情去捅另一个马蜂窝。
“啧,麻烦。”他随手将纸团扔在房间角落的小桌上,仿佛那是块烫手的抹布。
“是什么?”安娜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她刚帮莫妮卡整理好床铺。
“没什么,一封‘举报信’。”马克摆摆手,语气带着明显的不耐烦,“指控本地圣光守卫队走私。懒得管,也管不了。”
安娜翠绿的眼眸扫过桌上的纸团,没说什么,但微微抿了抿唇。
她也是从精灵之森边境偷渡进入人类王国的,对于各地方的乱象相对马克来说见的是只多不少。
曾经的她还会可怜那些被压迫的底层民众,可自有一次被人把身份信息卖给了奴隶商人后,安娜便再也不奉献自己哪怕一丝怜悯之心了。
她就算是关心一只史莱姆一天过的是否舒心,都不愿意关心一个奴隶哪一天能不被鞭子抽打。
无意义的关心只会招来怨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