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雨抓着契约赶到前田身边时,前田居然不在粟田口的部屋中,而是身处于时空转化器前。
少年站在那里,望着时空转化器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是那熟悉的空洞目光,在此刻给林雨一种不妙的预感。
“前田?”
林雨闪身来到前田身侧,她抓住了前田的肩膀,前田却没有第一时间会神,少年栗色的眸依旧凝视着那时空转化器,直到林雨双手都抓住了前田的肩膀,半透明的身形挡在前田眼前,她略显焦急的再次呼唤,“前田!”
“你在看什么?你怎么了?”
不知是不是林雨的呼唤起了效果,前田的瞳孔重新调整了焦距,看向了林雨,他眨眼,从那种空洞的状态脱离,看清眼前之人是林雨,面上带着明显的困惑和无措。
“主,主公...”前田下意识开口,好似有什么即将脱口而出,却又突然顿住,他的视线有些慌乱的四下看着,又低下了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林雨便有些阴沉的看着他,片刻后,她察觉到窥探,这在这个本丸里太正常了,从无数角落投来的视线,来自她的刀剑男士,他们作为刀剑男士的本能,会让他们下意识的将视线投向侦察范围内的敌人,和——主人。
这便是作为审神者的危险之处了,当审神者处于本丸内一个开放的环境中,那么从四面八方投来的视线,哪怕只是一扫而过,无意识的追寻主公的身形,但这样的短暂的,来自末位神明的凝视,对于灵感较强的那一部分审神者来说,会倍感压力。
而林雨,她只要出现在本丸的半开放环境中,就会被时刻凝视着,这也是林雨不喜出来走动的原因之一,她知道他们无意冒犯,也做不到转移这种注视,这是他们的本能,和刀剑渴血一样等级的本能。
“是只有我能知道的事情吗?”
林雨凑近些,淡淡的幽香裹挟着令人心神安宁的气息笼罩了前田,她声音轻缓,安抚着询问,“你一直隐瞒的事情,也该告诉我了,对吗?”
前田藤四郎麻乱的心跳几乎是瞬间平息,变得稳定,他定定的看着面前这张五官虽有些虚幻却清晰的面孔,视野里的许多事物杂乱的闪烁着,无数杂乱的线条间,只有林雨的身影永恒不变,审神者的形貌在他看来十分的怪异,他从没在其他任何人或事物上看见过这样形貌的“人”,他宛若蚊呐般应了一声。
可这样的审神者,令他安心。
他握住了肩膀上审神者的手,如电子屏幕另一端的纸片,触碰上次元的边界,他感觉自己触碰到的不是审神者的手,而是一块冰冷的壁障。
“主,我们,可以去天守阁说吗?”
只有那里,和主的形貌一致,也不会被杂乱的线条侵扰,那些线条宛若鬼魅,自审神者降临之日起,就一点一点侵蚀着他的全部心神。
在前田藤四郎的眼里,他在突然撕裂的时空裂缝中,接住了一个怪物,那个怪物浑身由无数线条勾勒,漆黑如墨,它的身上闪烁着怪异的光斑,将他的眼晃花,而在那无数黑色线条中,又一滴奇怪的东西,那似乎是一滴血,可是很沉重,很沉重,在他下意识遵循着亲近的本能接住怪物的时候,那滴沉重的血也砸在了他的身上,他就像那被打湿的软布,变得沉甸甸的。
难以行动。
...
那,本来是一次再普通不过的夜间出阵。
队伍里有他,前田藤四郎。
他是队长。
队伍里有爱染国俊,乱藤四郎,小夜左文字,信浓藤四郎,秋田藤四郎。
出阵的历史节点是京都的三条大桥。
普通刀剑男士队伍出阵,并不需要探查时间溯行军具体要杀死谁来改变历史,一般来说这样危险的探查任务,是由更高级,有审神者时刻支援的队伍去做,而他们在接到同样的任务时,所需要做的,只是挡住从无数方位爬上大桥的怪物。
那些源源不断从桥头到桥尾,为支援池田屋内部溯行军的援兵,像他们这种队伍,有至少三位极化短刀,虽然等级还不高,普遍只有极化后四五十的高度,可也足够截断这种程度的支援,只需要坚持到天亮就好。
等天亮了,一切也就结束了,这一次出阵大概也就圆满完成。
而这样的战斗指令,每一次从天守阁,从无处不在的源自审神者的灵力催促开始,便是源源不断,连续数十次从黄昏战至天明。
前往过去的历史不管经历了多久,和本丸内的时间流速都不太一样,这一点他们身为刀剑男士,自然知晓,毕竟对远征队伍来说,在外几个月甚至一年,而回到本丸,最多却只过去了一天。
他们的本丸很特殊,审神者似乎无处不在,却会下达下来出阵和远征的指令,往往本丸内有四个队伍,其中三个队伍都会被投入到远征,每次回来,在本丸内堪堪休息上几个小时,就会被再一次投入进远征中。
远征的队伍,基本是在本丸外度过的,根据陆奥守所说,似乎叫做什么无缝远征,利益最大化,本丸的初始刀大人总会说些很新潮也很冷酷的话。
而作为第一部队的常驻队长,前田藤四郎觉得,他们的出阵其实也应该算是无缝出阵,有时候出阵期间也会突然失去审神者的指令,于是他们只能原地待命,等到再次回去本丸,本丸里也过去了一天的时间。
用陆奥守阁下的话,审神者又睡着了。
审神者,应该算是一个嗜睡的人吧。
前田藤四郎偶尔会这样想,毕竟作为出阵队伍后方军师定位的审神者,会在他们出阵时突然睡着,怎么看也很不正常,历史上似乎也出现过有些特殊的病症,会在做某件事的时候突然睡着,睡上很久后,再重新醒来,继续做着先前的事情。
和审神者表现得很像不是吗?
每次考虑到这种可能,前田都会很担心审神者的健康,虽然,他们从未见过审神者。
只会在每次出阵时装备刀装时,有御守如同从天而降的神赐,被灵力裹挟着挂在他们的衣襟中。
那意味着审神者正在注视着他们。
就算如此。
前田气喘吁吁的将刀身尽数没入敌人的咽喉,贯穿敌人的脑侧,划破敌人的喉咙,颤抖着几乎脱力的手,掩护耐性更低,体力消耗更快的秋田藤四郎避开攻击,然后将面前的敌人开膛破肚,这是本丸这一夜的第十一次来到三条大桥。
也是这一夜的第十一夜,从黄昏杀至黎明,就算有快速恢复体力的团子和便当在间隙间食用,他们在几乎不断的杀戮下,也渐渐失去了表情,就连向来爱笑的爱染国俊,和乱藤四郎,也面色肃杀,手中持握本体收割溯行军的生命。
他们所有人,身上有血,有紫色的,红色的,黑色的。
红色的可能是自己的,其他颜色,便都是敌人的,小夜左文字持续开启真剑必杀的状态,整个消瘦的身形淹没在敌人中,分不清他是溯行军还是刀剑男士,因为一样的浑身杀气,如同杀戮的机器。
他们本就是刀剑之灵,刀剑,本就主杀伐。
天边泛起些许紫晕,那是黎明将至的象征,前田看向那还在持续不断从桥下,天上,不知何处,宛若浪潮般蔓延上三条大桥的溯行军,他知道,这一次出阵要结束了,回去在本丸可能会被贴上不知从哪里飘来的加速符,直接治疗好伤势,再被塞下恢复体力的特殊食物,重新投入战场。
“这样频繁的在同一个时空逗留,很容易遇到检非违使吧。”
不知算不算开玩笑,信浓藤四郎这样说着,将一个骨鱼敲碎,天亮了,任务已经完成,他们的身上散发起回去本丸的华光,在铺天盖地的敌军包围下,消失。
他们还会回到这里。
万幸,这一次依旧没有遇到检非违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