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孝带我返回姑臧城。
酸果儿不得不去十二羌部巡视她的子民。没法子，她是巫婆老奶奶祭天指定的未来羌王。也不知道回去怎么向阿树交待。
不行就让阿树去当上门女婿，我咬咬牙。
我对新爹道：“不出半月，女儿会差人和爹爹筹划。”
我早想好人选，孔汾。羌人必须参与进来，从护商队到战马、从苜蓿草到白菜。尤其是白菜的收益是传统粟米的近五倍。这是能在短时间改善羌民困境的最快法子。
这些都需要孔汾帮忙筹算，可我怕这家伙会拒绝，敦煌的风沙能把他的俊脸给吹成猴屁股。
王麻子和李四合兵一处，这次算是有惊无险。
一趟瓜州赚了三千两。
等以后羌民参与进来，赚钱速度会越来越快。
郭孝似乎对我的瞎闹腾没啥关注度，相比之下，尽快接任行军司马已经是当务之急。
“清月，回到姑臧城，你就去朔风营上任。”他叮咛道。
“嗯！”
“不乐意了？”
“没！就是……”我还真有些不想去了。尽管我做的一切都是在给上任铺路，可，自从郭孝如日中天，我忽然觉得这么辛苦，太不划算。
家里一帮妖精，我丢下两个孩子去军营？
不用一年半载，那帮妖精能把郭孝魂给勾走，孩子见我说不定能躲进魏娘子屁股后面，想想我就心累。
每日下值回家？你当是上班呢！怎么可能。
行军司马，可不是赵五那小兵卒子，成天往家钻。
但凡出点事儿，你不在任上，分分钟治你贻误军机之罪。
“想什么呢？”郭孝蠢蠢欲动。
“大人……没出月子呢！”
才遂了他意，差点剩下半条命，还来？
大军各自归建，很快，郭孝的身边就只剩下亲兵和我的人马。
月光下，那些莽汉子们正在安营扎寨。
很快，几座帐篷和防御车阵就布置妥当。车阵是防骑兵的，可防不了箭矢。
这里是戈壁滩，没什么可以屏障，王麻子带人用盾牌和板车勉强拼凑出一个防射拒角。
老兵战时习惯救了我们所有人。
夜半，听见韩老久撕裂的喊声，全军戒备！
老狐狸睡着也睁着半只眼。
郭孝瞬间翻身坐起，一把拽着我逃出帐外，躲进防御死角。前后没半息时间。
箭雨倾泻而下。
板车和盾牌被疯狂的箭矢击中，震颤着几乎要散架。可对方毫不收手，箭雨持续倾泻，韩老久断喝，谁都不许动。
所有人趴着硬扛，防御轰然垮塌。
箭雨更加疯狂。
我被郭孝护在身下，他挂念着我没皮甲。所以尽管慌张，我却也算是安心。
不知多久过去，马蹄声隆隆震动，撕碎瞬间平静。
对方要冲阵了。
郭孝纹丝不动，我推了几把吃不上劲。最后拼力推开他时，才发现有支箭矢穿透板车缝隙，射进他胸口寒铁甲。
幸亏行军途中都是不卸甲的，即使此时凉州已基本平定，郭孝这个习惯救了他。他咬牙切齿，疼地硬是没吱声。
堂堂凉州统军主官，挨一箭就叫唤让底下的兵怎么看？
从马蹄声能听出，对方不下百人。
此刻，朔风营的老兵没人动弹，也没人说话。可就在对方才进入百步射距，王麻子已经弓如满月，射出第一只箭。随后，几乎所有人站起身，各自弯弓和平举强弩、数十箭簇瞬间射出。
这是朔风营的老战法，装死，然后偷袭！
如果敌方不动，朔风营的这些莽汉子能睡一整天。辛玥用这招在黑水河故道射死数百匈奴骑兵，自己却无一人受伤。可这次不同，戈壁滩四处漏风，朔风营的箭还没射出第二轮。对方冲阵队形瞬间就向两边散开，改冲阵为骑射，绕着朔风营这点人开始画圈。
这是典型的匈奴战法，三百年后羯人石勒曾经在宁平城一战中，以骑射击败十万晋军。尤其是在平原野战，彻底将军阵对战扫进垃圾堆。
庆幸的是，朔风营此时也没步卒，都是射手。
双方对射，可朔风营终究吃亏。人少，而且还没掩体。
很快，随着对方不断有人坠马，自己也被射倒一片。
对方压力一轻，瞬间开始催马向我们冲来。可此时，我身边能爬起来拼刀子的没几个了，全在地上哀嚎挣扎
我轻挥手，大袖中，赵五的刀发出嗡鸣。
“刀哥，血不若够，任随你取。”我轻声对赵五的刀说。
对方收弓拔刀，当我看见环首刀的那一刻，心被揪成一团。
汉人！是自己人。
韩老久被箭矢钉进大腿，坐在地上哼哼。
“荀丫头，小心……那柄刀……”
老久叔，一百个心眼的老狐狸，见我站起身，就仿佛能看见我袖中藏刀。
可他那么镇定，就像是比我更了解这柄刀似的。
我轻舒广袖，几只箭被刀弹飞。
身边已经听不见惨呼声，就剩下我自己。
我回头看了眼一地的爷们儿，呲着牙咧着嘴，却没人吭声，连郭孝在内，都吃惊地看向我，个个忘记哀嚎。
随后，战马嘶鸣，刀光横飞，对方乌泱泱地战马瞬间冲到眼前。
刀，出手了。
我脸色刹那间没了半分血色，月光下犹如厉鬼，白得惊人。
赵五的刀毫无征兆和招式地挥出去，没人能看到是什么，我和刀光在战群中舞蹈，快如闪电。只半息之间，满天血雨。
我累到脱力，被刀带着不由自主地摆出各种姿势。
刀高高举起时，我袖子落下，腕子上一道血痕，却看不见一滴血。
“刀哥！”我头发晕，轻声唤它。
我踉跄着还没来得及倒下，就见围着我的那些汉卒纷纷落马。
刀太快，直到此刻，这些人才发现自己的脖子和头早已分开。
郭孝嘶喊出声，“清月……”
“荀丫头……”
还没来得及冲到阵前的骑兵纷纷拨转马头。
很快，四下安静下来。
我想倒下去，可握着刀柄的手却高高举起，等刀忽然放松。
我仰头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白色襦裙被鲜血染透，在月光下无比凄厉，犹如鬼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