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渊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没有任何温度,也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如同在审视一件被风雪侵蚀的、无关紧要的物件。
他抬步,走向苏景曜。
靴底踏在积雪覆盖的石板上,发出沉闷而清晰的“咯吱”声,在呼啸的风雪中异常刺耳。
他走到苏景曜面前,停下。高大的身影如同一座山峦,挡住了部分扑面而来的风雪,但也投下了一片更加深沉的、令人窒息的阴影。
苏景曜似乎感觉到了阴影的降临,冻得僵硬的脖颈极其缓慢地、带着骨骼摩擦的细微声响抬了起来。那双被冰霜覆盖、几乎无法睁开的眼睛里,映入了明渊那张在风雪中依旧冰冷如铁的脸庞。
没有质问,没有愤怒,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
明渊只是看着他,用一种毫无感情、如同宣读律令般的平板语调,清晰地开口:
“殿下安睡。你,起来。”
风雪如同狂暴的巨兽在廊下嘶吼。冰冷的雪片被狂风裹挟,抽打在脸上如同细密的针扎。明渊站在苏景曜面前,高大的身影挡住了部分扑面而来的风雪,却也投下了一片更加深沉的、令人窒息的阴影。他的声音穿透风雪的呜咽,平板、冰冷,不带一丝涟漪,如同宣读一道不容置疑的律令:
“殿下安睡。你,起来。”
苏景曜冻得僵硬的脖颈极其缓慢地抬起,动作间带着骨骼摩擦的细微声响。睫毛上凝结的厚重冰霜几乎粘连在一起,他费力地掀开一条缝隙。视线被冰晶和泪水模糊,只能勉强分辨出眼前那道如同玄铁铸就的、在风雪中岿然不动的轮廓。那张脸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更加冷硬,没有愤怒,没有鄙夷,甚至没有一丝属于人的温度,只有纯粹的、如同看待路边冻僵石块的漠然。
“起……来……”苏景曜的嘴唇翕动着,冻得青紫的唇瓣艰难地吐出两个气音,破碎得几乎听不见。他听懂了那命令,每一个字都像冰锥扎进麻木的神经。起来?他凭什么起来?他有什么资格起来?绥安在里面安稳地睡了,可那安稳是用她的恐惧和他的无能换来的!他成了她口中的“坏人”!这风雪,这寒冷,这膝盖下刺骨的冰寒,是他唯一能做的、最卑微的忏悔!他怎么能起来?!
一股混杂着绝望、自毁和巨大委屈的蛮力猛地冲上头顶!他非但没有听从,反而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将早已冻得失去知觉的腰背挺得更直!下颌绷得死紧,空洞的目光死死钉在明渊胸口那片冰冷的侍卫袍服上,仿佛要用这无声的对抗,将这具无用的身体钉死在这赎罪的雪地里!
“唔——!”一声压抑的闷哼从他紧咬的牙关里挤出,身体因为过度用力而剧烈地颤抖起来,如同狂风中的枯草。
明渊的眼神没有丝毫变化。那如同深潭寒冰般的目光,甚至没有因为苏景曜这无声的、绝望的抵抗而产生一丝涟漪。他看到了少年眼中汹涌的屈辱、自厌和那近乎自毁的固执,但这些情绪在他眼中,与地上被风卷起的雪屑并无本质区别。
他动了。
没有言语,没有警告。动作快如闪电,却又带着一种精准到冷酷的简洁。
他的右手如同捕食的鹰隼,猛地探出!目标不是苏景曜的肩膀或手臂,而是直接扣住了少年胸前那早已被雪水浸透、冻得硬邦邦的锦袍前襟!五指如同铁钩,瞬间收紧!布料在巨大的力道下发出不堪重负的撕裂声!
“呃啊——!”
苏景曜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如同山崩海啸般的巨力猛地将他向上提起!身体瞬间脱离了冰冷的地面!冻得僵硬的膝盖关节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嘣”声响,剧痛如同电流般窜遍全身!他像一只被拎住后颈的猫,毫无反抗之力地被这股蛮力硬生生从跪姿拽成了半悬空的状态!双脚离地,只有脚尖还勉强点着冰冷的石板!
巨大的屈辱感和身体被强行扭曲的剧痛让他眼前发黑!喉咙里爆发出不成调的嘶吼!他本能地挣扎,双手胡乱地抓向那只揪住自己衣襟的铁腕!但那只手如同焊死的钢钳,纹丝不动!冰冷的触感透过湿透的衣料,几乎要冻僵他的皮肉!
明渊甚至没有低头看他一眼。揪住苏景曜前襟的手猛地向上一提,同时脚下步伐迅疾如风,拖拽着这个毫无反抗能力的少年,如同拖着一袋沉重的沙包,大步流星地朝着远离安宁宫正殿、通往偏殿耳房的狭窄甬道走去!
风雪被明渊高大的身形劈开,又在他身后狂暴地合拢。苏景曜的身体在半空中无助地晃荡,脚尖偶尔刮过冰冷的地面,带起一阵刺耳的摩擦声。他所有的挣扎在绝对的力量面前都成了徒劳的笑话。那只揪住他前襟的手,稳定、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掌控力,将他所有的尊严、所有的愤怒、所有的自毁念头,都如同垃圾般踩在脚下。
甬道狭窄而幽深,两侧高耸的宫墙挡住了肆虐的风雪,只留下更加刺骨的阴冷和死寂。明渊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径直走到甬道尽头一处堆放着扫雪工具、积着厚厚灰尘的偏僻角落。这里远离任何宫室,只有冰冷的石墙和呼啸的风声在头顶盘旋。
他猛地松手!
“砰!”
苏景曜如同一个被丢弃的破麻袋,重重地摔在冰冷坚硬、布满灰尘的地面上!巨大的冲击力震得他五脏六腑都仿佛移了位,背脊撞在冰冷的石墙上,痛得他蜷缩起来,剧烈地咳嗽,连眼泪都呛了出来!肺腑里最后一点热气似乎都被这一摔挤了出去,只剩下深入骨髓的冰冷和剧痛。
他蜷缩在肮脏冰冷的角落,身体因为寒冷和疼痛剧烈地颤抖着,像一只被彻底碾碎了脊梁的野狗。冻僵的手指无意识地抠抓着地面粗糙的尘土和冰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