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专心致志想着盼着一件事情的时候——哪怕它看上去似乎有点不可思议,但是只要有一个信号,又或是一点错觉,总是会生出无限的勇气和希冀;会像人类繁衍进化一步步探索世界那样,小心翼翼满怀期盼地向前伸出手脚。
楚懿现在就是这样的。
“你......你什么?”楚三像是感觉自己的耳朵出现幻觉了。
他这个儿子爹不疼娘不爱没人爱也就是纯恨世界,什么时候整出个男的疑似对象了?这让他的计划还怎么整?
“我说,”
楚懿眼睛一眨不眨看着褚瑾,捕捉到了看似镇静但是实际上悄咪咪竖起耳朵认真偷听的管家先生眨啊眨的睫毛。
于是他心里的冲动更加热烈了几分。
他对着手机那侧一字一句,认认真真。
“我有喜欢的对象了,男的。”
这话说得轻轻地,但是很有分量。
像是告白。
偏偏他还一瞬不瞬看着褚瑾,简直是在一汪本就波澜四起的深潭上掀起了更大的惊涛骇浪。
车子在明亮宽广的路面上行驶,外头的雨丝哗哗。褚瑾脑子里有一万个思绪飞过,车里的音乐不知道什么时候停掉了,此刻车内也是一片寂静,外面的那些喧嚣湿润春雨蒙蒙都被隔绝在了一层薄薄的车窗玻璃之外。
“褚瑾......”楚懿还是盯着他,盯着他握紧方向盘的双手和微微吞咽起伏的喉结。
他现在像在一根钢丝上独自行走的勇者,浑身命脉就交付在了那根细细的铁丝上,只等着另一端掌控他生杀大权的褚瑾给他个痛快。
电话没挂,楚三听不清楚,只隐隐约约听到一声很轻的声音,在喊什么“瑾”。
可是思来想去,这人除了褚瑾还有谁?
于是他的声音在一片寂静里炸开:“你个混小子喜欢谁?你喜欢褚瑾是不是?好啊你楚懿!你个混不吝的给我等着,老子不同意!你想都不要想,老爷子是绝对不会允许......”
剩下的怒气在一阵忙音里结束。
电话被楚懿三下五除二立即摁断了,但是那句响得吓人的“你喜欢褚瑾”在密闭湿闷的空间里回荡,久久不散。
死寂。
褚瑾觉得干渴,抿了抿嘴唇,好半晌才出声:“你......喜欢男的?”
楚懿忙不迭摁了电话,动作却还是维持原样没变,眼神飘忽得大胆,时不时偷瞄褚瑾两眼。
“对啊,我喜欢的人是男人。”
他坦率承认,随即声音低低弱弱的,“你会嫌弃我吗?”
“咳......怎么会。”褚瑾下意识地立马否认。
“那你呢?”
褚瑾,那你呢?
你喜欢男的女的,你有喜欢的人吗?
你......当然不讨厌我,但是或许、或许也会有一点喜欢我吗?
轿车下了高速拐入一条暗了许多的小路。这条路上的灯光不明亮,反光路牌一闪一闪的,只照亮了楚懿一双星火一样在黑寂里闪着的眸子。
这双眸子这会儿不飘忽了,楚懿凑近褚瑾,正一眨不眨盯着管家先生,像在等待一个回答。
这种距离在昏暗的光线里是显得很亲近很亲近甚至是有点暧昧的。
可怜无知被鸠占鹊巢的真少爷和好心疏离的管家先生本不该这样的。
可是鹊可不可怜无不无知暂且另当别论,本就怀揣着小心思的管家先生此时此刻脑袋还懵着呢,脑瓜子里亮亮堂堂回荡着那一句“你喜欢褚瑾”。
这句话简直是蛮横不讲理,肆意冲撞住了他不为人知的小心思,把那点思绪搅得七荤八素,再也拼凑不出一个理智。
“你要跟我在一起吗?”
褚瑾脑子晕晕的,讲完这句话之后才恍然自己干了怎样的一件蠢事。
“咳......我......”他脑子飞速旋转,慌忙着想要补救。
“好。”
“啊?”
褚瑾没反应过来,脑子被这一句再简单不过的“好”冲撞得七荤八素找不着北。
“我喜欢你。”
外头的灯光渐暗,只剩下车顶的顶光照落下来,勾勒出褚瑾骤然睁大的眼睛和微张的唇齿,冲淡了他身上惯有的一种远离人间烟火的疏离出尘味道。
“褚瑾,很喜欢喜欢你。”
楚懿手指隐没在黑暗处,汗涔涔地搅在一起,显示出主人一张波澜不惊含笑芙蓉面下的紧张。
“我......”
他斟酌着还想张口,满心满眼想着要像推销员卖力推销产品一样,让自己看上去更加秀色可餐具有吸引力,自然也就没注意到褚瑾微微起伏的喉结和眼中的纠结。
于是最后他刚张开嘴巴,就猝不及防撞上了一对柔软。
牙齿冷不丁磕到唇瓣,褚瑾好不容易决定这次主动一点,刚刚凑上去,登时像弹簧触墙一样弹开,发出一声轻轻的“嘶”。
声音不大,但是酥酥麻麻的,和楚懿唇瓣上尚且残存的触感一样,格外清晰格外瞩目。
他呆呆的,只留着下意识的本能按住褚瑾的下颌,凑上去想要仔细瞧瞧。
这车里的灯光暗,只留两顶小小的顶光,离得远自然是看不清的。
楚懿凑得近了些,仔仔细细看了之后发现只是有点渗血,拇指轻轻擦过,给褚瑾留下一点细细的触感。
温热的指腹之后,褚瑾感受到的才是下唇上细细小小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刺痛。
“干什么?”褚瑾睁着眼清凌凌地质问,微微扬起一点头,脖颈从平常严严实实的领口里弯起一个弧度。
楚懿像是恍然之间被这一句话惊醒,意识到自己在此时此刻,因为某些原因似乎并不再是个合格的演员,那层精心伪装的楚楚可怜满心依赖崇拜的弱者形象被骤然打破了。
他现在的动作是掌控欲极强的,微妙地暴露了下意识的想法。
他用大掌扼住心上人的下颚,指腹摩挲过垂涎已久的红艳,呼吸交缠,阴影重叠,垂眸就能看见心心念念管家先生脸上每一个细小的表情纹理,每一处起伏每一颗痣。
四月的春城,好像从没有这么闷热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