郊外的行宫十分安静,隔音也做的十分不错,陈稚鱼在浴房内,身心都很安宁。
丝毫不知已经有人在朝她这方慢慢走进,不过也是,今日来的都是王公贵族,赐给他们的院落自然也有人把守,绝不会有人突兀而来。
朝妈妈伺候她沐浴,进进出出,那门便半掩着,不过,浴桶和她,也并没有暴露在视线中,还有一道绣着万马奔腾的屏风树立着,隔绝了大部分的视线。
恭华走近时,见那半掩的门,下意识的屏住呼吸,连脚步都放缓了一些,她走近一些,半边身子不期然的靠近那道门,目光缓缓上移时,锁定那屏风之后朦胧的光景。
她似是扬手洒水,叮铃的洒水声令她呼吸一滞,恭华目光一顿,咬住下唇,而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道行走的脚步声,唤醒了她心里的清明,神似回笼,收回了踏出半步的脚,不动声色的离开了此处。
而在这时,陆曜恰好进院,拐过了一道小门,与恭华面对面撞了个正着。
两人神色皆有滞愣,恭华先反应过来,笑道:“陆大人忙完了?”
陆曜收起了好心情,但也不曾过分情绪化,只道:“都忙完了,殿下来这儿……?”
他话意未尽,恭华却读懂了他话里隐意,便说:“自是来寻你家夫人的,知你们今日来,她方才去请安见过了,只是还不曾好好与她说话呢。”话语间,颇有些憾意。
她如此光明磊落的承认了此行的目的,倒叫陆曜多看了她两眼:“殿下与内子倒是处出了几分情意。”
恭华心头一动,嘴角虽还带着笑,但眼底的眸光微微沉下去,只将他看着,随后,她的声色也沉缓了下来。
“你知道的,本宫在京中没有什么朋友,但与你夫人聊得来,多半……”她顿了口气,令陆曜凝神。
而她的眼眸落在自己身上,声音也变得缱绻几分:“是因为你。”
陆曜卡住,面不改色,实则心里早已翻起巨浪。
“因为臣?”
恭华点头,目光澄澈的说道:“若是旁人家的夫人,本宫相处起来必定会有几分顾忌,也难以敞开心扉,但正是因为她是你的夫人,我在她面前才敢恣意的做回自己,所以……这又何尝不是陆哥哥为本宫牵的情谊呢?”
她说完,轻声一笑,往外看了眼,说道:“不过你回来了,你们夫妻必有话要说,我便也不好继续在此处打搅你们,我先走了,你记得告诉她我来过的事。”
恭华说完,施施然离开了此地,丝毫不知陆曜那同吞了苍蝇一般恶心的表情。
陆曜深吸了口气,抬步往里去,一抬眼,看朝妈妈捧着一套干净的衣裳正在埋头向前。
“朝妈妈。”他唤了一声。
朝妈妈听了这声音,忙过来行礼,这时候,陆曜也走到了她跟前,目光落在她手上捧着的衣裳上面,这是一套沐浴后的寝衣。
陆曜目光一厉,往自己走来,而恭华离开的路上看了一眼,转头问她:“长公主方才来做什么了?”
朝妈妈忙说:“说是来寻少夫人的,只是少夫人在沐浴,她便四处逛了逛。”
四处逛了逛?陆曜脸色一变:“她往哪儿去了?你们可有派人跟着?”
朝妈妈被这严厉的眼色看得一僵,心里头也有几分不安,忙道:“这里到底是皇家场所,里外都有宫人把守,况且她是长公主殿下,身边多的是随行伺候的宫女,也无需奴婢时时跟着,就……”
“糊涂!”陆曜呵斥。
朝妈妈怔住,随即低下头去。
陆曜心绪起伏不定,碍于她如今在阿鱼身边贴身伺候,便也没说太难听的话。
“主子沐浴,你应该在她身边伺候,寸步不离,这到底不是在府中,在外头就更要谨慎,往后万不可再犯这糊涂事了。”
朝妈妈忙应是。
心里头万分纳罕,却也不敢表现出一丝疑虑,按道理来说,大少爷说的无有一错,伺候主子身边本是她的职责,可是…这也得分场合吧?
别说这里是皇家行宫,根本不可能摸进来一个贼人,便是自家别院,里里外外都是自家人,更何况大少爷又不是不知,少夫人沐浴的时候,一般都无需有人在身边伺候的。
可这些都说不得,说出来都会成为托词和借口,反倒可能让大少爷觉得是她怠慢了。
朝妈妈哪里能想到,大少爷不是防旁的人,正正是防与少夫人同一性别的女子,只是这件事情他也不可能细与这些下人们说清楚,未加证实的事,也不能信口胡说。
陆曜将她手中的衣裳拿了过去,转身往浴房走时说:“也给我取一套干净的衣裳来。”
朝妈妈忙不迭的去了。
陆曜到了浴房后,陈稚鱼刚想起身,听出了他的脚步声,忙用长巾裹住了身子:“你怎么回的这么早?”
陆曜面无表情,将衣裳搭在屏风上,走进去,看着她半裹着巾子身上还挂着水珠:“还嫌我回来的早了?”
这两日他们之间说话都像是带着火气,呛人的很,陈稚鱼也不与他计较,只道:“你平日公务繁忙,不到傍晚都不会回来,如今日头还早,我才随口一问。”
“哦,随口一问,原来也不是真的关心我。”
陈稚鱼扯了下后面遮盖住自己,听了他这明显找茬的话,忍了忍,没与他吵,这些日出来玩,是来放松心情的,她可不想好好的景还没赏完,就在他这儿先憋一肚子的火。
绕过他就要往外去,陆曜拉住了她细细的胳膊,憋着火道:“做什么去?”
陈稚鱼莫名的看了他一眼:“我洗干净了,自然是穿衣出去啊。”
“我还没洗呢!”
“我知道,我这就出去叫他们换桶水来,你在这儿等等,行了吧?”
看她几次三番忽略自己情绪,陆曜也知她这是故意的,就是不放手,还张口诬陷她:“如今和我共用一桶水,你都不愿意了?”
陈稚鱼再三忍耐,还是没忍住吼了声:“你有正事没有?我都这么躲着你了,你还要蹬鼻子上面!给你换桶干净的水,你还反过来说我,可真是少爷脾气难伺候的很,非要我与你吵一嘴,你心里才舒坦?”
陆曜面色微怔,随即尴尬的摸了下鼻子,别说,她反过来气急败坏的和自己吵一下,这心里头确实舒坦一些,比她刚才那避着躲着的模样,顺眼多了。
陈稚鱼吼完,扯了下自己的胳膊:“热死了!你别拉着我!”
陆曜将她一把拉进怀中,拥着她光洁的身躯,他有些意动,说道:“陪我一起洗。”
陈稚鱼伸手打他圈在自己腰上的手臂:“你自己洗!我才洗好的!”
她哪里犟得过陆曜?这边再推他锁住自己的手,身上最后一道防线就被他轻巧的拿开了,被他抱着入了桶中,他还很是不要脸的从背后抱住她说了句:“阿鱼用过的水都是香的。”
陈稚鱼:“……”
闹了一通,从浴房出来后的两人,一人面色如常,一人板着臭脸。朝妈妈中途进去放了套衣裳,听着里头的动静,就连忙退了出来。
这次,她便牢牢的守在一旁,不过分远,也不过分近,但是一眼就能看到四周的人如何行动,有些动静自然也瞒不过她的耳朵。
看着两人终于闹腾完出来,她眼观鼻,一句话也不说,等到进去收拾浴房,一看浴桶周围被撞击出来的水,暗自摇头,这年轻夫妻就是……热情哈。
原本情绪还有些恶劣的陆曜,此刻心情大好,进屋后亲自去倒了茶给她,见她不喝,作势要自己喝了喂她,陈稚鱼看出他的意图了,忙的起身自己倒了杯一口饮下,心里火气蹭蹭的,没有被这一杯水浇灭。
恰好这时候陆曜开口了:“我刚才回来的时候碰到长公主了,她刚从我们院子离开,也不知她在里头做了些什么。”
陈稚鱼本来是打定主意不理会他的,可他提起了长公主,也确实怔了一瞬:“她来了吗?”
“嗯。”陆曜看着她,说道:“来过了,听说你在沐浴,坐了一会就走了,我恰好在院中碰到她的。”
陈稚鱼转头看他:“别告诉我,你方才发那邪疯,是因为见了她。”
陆曜坦诚的应了下来,说:“你也是,沐浴的时候,身边怎么能没有伺候的人?若非我赶回来的及时,万一被她看到了……”
陈稚鱼:“陆曜。”
她正经的唤了一声,陆曜哑住,准备承受她的“滔天怒火”。
然而,陈稚鱼只是静默的看了他两息,脸色红了红,说道:“从小到大,偷看我洗澡的人只有一个。”
她没把话说完,但那直勾勾的眼神,看得陆曜脸一红,他轻咳一声,抬手摸了下脖子。
陈稚鱼本来是有些气,如今看他这般又有些好笑。
“你能不能正经点?她没事偷看我洗澡做什么,你这疑神疑鬼的毛病真得改改了。”
“可你又怎么能保证,无人看管的情况下,她没那心思呢,今日是我回来的早,你身边的人没一个看着她,她在我们住的院子里在做什么都无人知道,恰好我回来的时候,她便是从那条路走过来的,这让我如何不多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