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府上下一片狼藉。
官兵四起,刀光剑影。砍砸声不绝于耳。
豪门权贵之家,突然被某名而来的禁军抄了个底朝天。
这种被羞辱的感受,让一向飞扬跋扈的郑家顿时火冒三丈。
什么人竟敢对皇亲国戚,皇妃家的亲眷如此放肆?
可当一家之主郡公郑大士,面对着眼前盛气凌人,雷霆之怒的赵王,
了解到事情的来龙去脉后,不得不惶恐地低下了高昂的头。
因当初皇帝在正武殿听讼时,犯下了诸多祸事而案发的齐王妾室郑姬,
被五皇爷宇文宪愤而一纸休书赶回了娘家。
被休辱回门的狼狈与落魄,让郑姬心怀怨恨。
她并没有因为天子看在兄弟的面子上,对她的网开一面有所感恩。
反而将一腔的怨怒记在了太子的身上。
同州府的管理,因为皇帝远在长安无暇顾及,形成了权力的真空。
郑姬的娘家,并不安分。
尤其是他的兄弟郑寻,仰仗着皇亲国戚的身份,一向在同州肆意妄为。
他私自豢养的黑虎卫,不仅横行乡里,还重装武备,远远超过了朝廷的规制。
以至于他的手下,居然敢目中无人,冒犯了七皇叔的掌上明珠。
此时,面对着七皇爷因爱女受虐而打上门来的窘困。
郑姬将一头脑的火,倾泻在了兄弟的身上。
毕竟她曾经还是皇爷的皇嫂,含樱的皇婶,如今却不知该怎么面对。
前院的惶恐,让手足无措的她和正纠集着府兵准备迎面对抗去的兄弟郑寻之间,
为了黑虎卫的鲁莽起了争执。
然而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却没料到她的一番抱怨之词,正好被太子爷悄悄派出,随着七皇爷前来打门郑府的机会,
顺便刺探郑府内情的太子心腹,暗探单方听了个真切。
怒不可遏前来打门的七皇爷,并没有给这个昔日小嫂的娘家留任何面子。
因为在商埠码头前,他亲眼目睹了自己的宝贝女儿含樱被欺负的惨像。
那时的女儿被太子抱在了怀中,一张煞白而没有知觉的脸。
让以为女儿遭遇了不测的赵王宇文招,一时心如刀绞,急火攻心地倒了下去。
不是王爷不够坚强,是赵王实在没缓过那口心中的闷气。
因为受不了自己的掌上明珠深受戕害,
忍受不了身为皇亲国戚,却被一介奴才操弄于股掌。
在闻听耳边目击者们,七嘴八舌地诉说着事情的来龙去脉,和搞清楚了黑虎卫的背后操手之后。
怒火中烧的七皇叔将女儿托付给了太子,是愤而起兵,怒不可遏地奔往郑府问罪。
担心皇叔的安全,又兼正好可以借此机会去郑府摸底,
太子急忙派了身边的昆奴和单方随侍而去。
时已入夜。
前去郑府讨伐的皇叔还迟迟没有回来。
倒是同州宫里得到消息,紧急奔来驰援的千牛将军,已经率领着东宫卫率赶到了长春宫的门前。
此时的长春宫里,医官往来,一片匆忙。
被太子爷亲自护送回宫的表妹宇文含樱,
强忍着被太医们正骨和施药时的疼痛,
有心不想让护送她回来的皇兄感受到她的窘迫,但终究还是熬不住发出了阵阵痛苦的哀鸣。
含樱的悲鸣,让太子的心中充满了朴素的关切,也带来了几分莫名的忧虑。
这是他从之前的无意中,第一次感到了表妹对他流露的真情。
长春宫,一如其名。
这曾是天子宇文邕在宇文护威权治下的时候,为了遮蔽锋芒特意所造。
因其所处的位置,三面悬崖,东临黄河,直面着蒲津关。
登高可远望两山连绵,俯视可见三河汤汤,风景秀丽。
又兼花草茂盛,四时如春,故名。
长春宫位于同州宫外,是一处行宫飞地。
虽相距同州宫略远,却是皇叔和表妹,奉皇命此来同州的暂居地。
大概谁也没有料到,一趟简单的差事,会在同州府出了这场突发的意外。
本以为盘桓几日便回长安,却不想因为黑虎卫,逗留的日子变得遥遥无期。
刚刚安顿好宇文含樱的太子,准备离去。
在郑府怒而打砸,发泄完毕的皇叔,带着齐王被休回的妾室郑姬回到了宫门。
面对着昔日的兄嫂,和她看上去极为卑微诚恳的道歉。
宇文招碍于兄弟的颜面,也不好意思再说些什么。
此时,郑姬是带了伤药连夜随同王爷回宫,亲自来赔罪看望含樱的。
却不想看到了长春宫外,一番人声鼎沸的奇景。
太子步出长春宫门的时候。
除了东宫的仪仗,分明看见了宫门前拥挤了黑压压一片的人群。
已是深夜时分,为什么宫门前汇聚了如此多的面孔。
难道是那黑虎卫的爪牙,胆子大的竟敢来宫禁之地闹事了么?
太子警觉地望向了四周,谁知那些人影见到太子出来,居然蜂拥上前,成片地跪倒山呼着太子殿下。
陈柏然的心里,一阵吃惊。不知道出了怎样的事情。
疑惑着眼前的人群,又是如何知道他是太子的。
却不知道码头上,早已疯传来同州接管的太子,已经微服私访到了商埠。
四面八方深受黑虎卫之害的老百姓们,闻听那肖屠夫的下场,纷纷激动着拥拢而来。
他们就在太子爷送县主的长春宫门外静静地候着。
等待着能面见太子,陈述冤情的机会。
太子的出现,让那些深受黑虎卫之害的百姓,
也让那些客居大周经商群居的粟特人,瞬间感到找到了可以一吐冤屈,为之伸冤的地方。
百姓们七嘴八舌喊着冤情,哭诉着着黑虎卫诸多的迫害之事。
一时间,人群鼎沸,哭声震天。
一个粟特装束,首领模样的中年男人,被大家推举着来到了太子的面前。
“萨宝安伽,叩见太子殿下!”
那人从人群中奋勇而出,顶礼而拜。
手里还奉上了一页长长的写满着墨字,盖满了红色手印的状纸。
那张状纸,洋洋洒洒,墨迹还未干透。
分明是临时而就。
萨宝安伽!
这人难道就是现代考古中,那个只见墓穴不见人的安伽墓的主人么?
心里透着万分好奇的陈柏然,仔细打量起面前,这个自称是萨宝的粟特族官员。
北周的萨宝官职,是朝廷为了管理异域客居在大周的百姓而设立。
由异域各族的头领担任使节。
安伽是粟特人的代表。
历史陈述,他不仅是一个善于行商的商人,也是粟特群落民政军三界的领袖。
此时来见,他想说些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