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舟停在镇子外的空地,车轮碾过沙土的声响刚歇,禾青芜就提着箱子下了舟。
她脚刚沾地,周围就跑过来一群半大的孩子,手里捏着晒干的野花、编好的草环,围着她叽叽喳喳喊“禾姐姐”。
“想不到阿禾姐这么受小孩欢迎。”
凌疏妡扶着沙舟的舷边往下看,语气里带着点新奇。
慕曦媃顺着她的目光望去,
“几年间帮助了每一个镇子,肯定会受欢迎吧。”
禾青芜弯腰接过一个小女孩递来的草环,没戴,只捏在手里,目光扫了眼镇子入口的石牌坊,就提着箱子往里面走。
孩子们跟在她身后跑了几步,被她回头挥挥手劝住,才站在原地望着她的背影。
凌疏妡见禾青芜的身影快走进镇子深处。
脚刚迈出沙舟的踏板,就听见旁边孩子们的笑闹声里,夹杂着几声压抑的咳嗽。
细细软软的,听得人心里发紧。
她脚步一顿,回头扫了圈,最后停在不远处的小女孩身上——这是她先看到的、咳嗽得最明显的一个。
小女孩扎着两个歪歪扭扭的小辫子,咳的时候肩膀一耸一耸的,看见凌疏妡望过来,立刻往旁边大点的孩子身后躲了躲,只露出双怯生生的眼睛。
所有的小孩都是黑亮的眼睛里满是纯真的懵懂,还有点怕生。
“我帮你看看好不好?”
凌疏妡放轻脚步走过去,蹲在她面前时,特意把声音放得又软又轻。
见小女孩没躲开,她才小心翼翼地握住对方冰凉的小手。
指尖的灵力刚探过去,小女孩还瑟缩了一下,可等那股暖意顺着手臂漫到胸口,她咳得频率渐渐慢了,甚至敢偷偷抬眼看凌疏妡的脸。
慕曦媃站在沙舟边看着底下的情形,
凌疏妡正耐心地给第二个咳嗽的小男孩渡着灵力,孩子们脸上的拘谨渐渐变成了依赖。
…
“他们都中毒了吗?”
郗霖靠在栏杆上,目光扫过整片镇子,语气淡淡的:“看这情形,应该不止这几个,怕是全村的人都这样。”
慕曦媃眉头皱得更紧了,声音里带了点难以置信:“可他们看着都不超过十岁吧?”
郗霖:“能活一天都是幸运的。”
这话像块冰,“咚”地砸在慕曦媃心上。
她猛地转头看他,嘴巴微张着,喉咙里像是堵了团棉花,半天没发出一个字。
……
禾青芜提着箱子走进一间低矮的土屋,屋里弥漫着淡淡的草药味。
她轻手轻脚地走到床前坐下,床上躺着的老人盖着旧棉被,脸颊凹陷,
呼吸都带着些微的滞涩。
“我带了新配的药,您试试?”
禾青芜从箱子里取出一个小瓷瓶,说话时声音放得极轻。
老人却缓缓睁开眼,浑浊的眼珠转向她,嘴角居然牵起一抹浅淡的笑,
“我这身体什么样子,我自己还不清楚吗?”
禾青芜握着瓷瓶的手指紧了紧,喉咙像是被堵住,一时说不出话来,
只能看着老人日渐衰败的模样,心里发沉。
老人的笑声很轻,带着气音,却在这寂静的屋子里响了好一会儿。
禾青芜沉着脸从土屋里走出来,眉头还紧紧蹙着。
刚走到门口,就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轻快的笑闹声。
禾青芜脚步一顿,呆愣了片刻,脸上的沉郁似乎被这笑声冲淡了些。
她走过去,声音比刚才柔和了些:“我们要去下一个镇子了。”
“好啊!”凌疏妡立刻应道,又转头对孩子们扬声说,“来,跟禾姐姐说再见。”
“禾姐姐再见!”孩子们齐声喊着。
禾青芜看着眼前这一张张仰起的、带着笑意的小脸,原本紧绷的下颌线悄悄柔和下来,眼球微微震动着。
但最后只轻轻点了点头。
沙舟刚驶离镇子,凌疏妡就凑到禾青芜身边,好奇地问:“刚才那些小孩为什么都叫你‘禾姐姐’?”
禾青芜正低头整理药箱,闻言头也没抬,
“这样不是很方便吗?记起来简单,叫着也顺口。”
“那为什么你让我叫你‘阿禾姐’?”凌疏妡追着问,
禾青芜的动作顿了顿,过了几秒,才轻声说:“因为只有我妹妹,一直要么叫我‘青芜姐’,要么叫‘阿禾姐’。‘阿禾姐’听着亲一些。”
她抬眼看了看凌疏妡,“最初你叫我‘青芜姐’的时候,我脑子突然空白了片刻,就下意识让你换个称呼。”
凌疏妡愣了愣,连忙摆手:“我没想着占便宜啊!”
禾青芜闻言抬起头,眼里带着点诧异,
“这算什么占便宜?”
“这样吗?”
凌疏妡心里的那点不自在消了些。
禾青芜看着她眼里的局促,嘴角弯了弯,目光柔和下来:“没事的,反正你已经这么叫了快半个月,我早就习惯了。”
凌疏妡歪头看她,忽然狡黠地眨了眨眼,
“貌似我叫你姐姐,你就特别开心。”
禾青芜抬眼看她,语气坦然:“是又怎么样。”
“你居然承认了!”
凌疏妡听了,眼睛亮了亮,刚才那点顾虑彻底没了,又凑近些问:“那以后我一直这么叫,行不行?”
禾青芜被她眼里的期待逗笑了,轻嗤一声,
“逗别人开心之前,是不是得先想想现实?
你们难不成要一直待在沙漠里?”
“对哦……”凌疏妡这才后知后觉。
她们总有离开的时候。
禾青芜看着她垮下来的小脸,语气软了些:
“你们离开之前,随便你怎么叫。”
……
慕曦媃在沙舟另一头看着她们说话,
“高冷姐姐都变温柔了。”
她转头看向旁边的郗霖,随口问:“说起来,我们什么时候离开沙漠啊?”
郗霖闻言侧过头,有些诧异,
“我一直在等你们的决定。”
“啊?”
慕曦媃眼睛瞪圆了,满是震惊,
“我们没说要走,你就真以为我们要一直待在沙漠里?”
郗霖挑了挑眉:“你们之前不是一直没提吗?我还以为你们对禾青芜的事感兴趣,想多留些日子。”
感兴趣……那确实是有点。
但郗霖是木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