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院中,望着空荡荡的厢房,心头那股热意渐渐冷却。
夜风穿堂而过,卷起地上的落叶,沙沙作响,衬得这方小院愈发寂静。
他独自坐在廊下,望着渐沉的月色,茶热了又凉,凉了又换,却始终不见那道熟悉的身影。
\"看来今夜歇在道观了......\"
他轻叹一声,正欲起身回房,忽听院门\"吱呀\"轻响。
柯珩猛地抬头,只见月光下,苏槿倚门而立,青丝微乱,眸中含笑,似踏着夜色而归的仙子。
\"我当你今晚不回来了。\"他嗓音微哑,心口却蓦地一热,像是被什么填满。
苏槿轻笑,指尖拂过他的脸颊:\"我怎舍得让我的阿珩独守空房?\"
柯珩呼吸一滞,伸手将她拉入怀中,温香软玉撞了满怀,他低头埋在她颈间,闷声道:\"我中了会元,还定了一张新床。\"
\"哦?\"苏槿挑眉,指尖在他胸口画圈,\"可够大?够舒服?\"
柯珩耳尖一烫,还未答话,便觉她唇瓣贴近耳畔,温热气息拂过:\"可烧了水?想同你一起洗。\"
他呼吸骤乱,一把将人打横抱起,大步朝屋内走去:\"我这就去烧。\"
夜风拂过,院中桃花簌簌而落,掩去一室旖旎。
殿试之日,金銮殿上檀香袅袅。
柯珩端坐在第一排首位,青衫玉冠,执笔的手稳如磐石。
日光透过雕花窗棂,在他答卷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更衬得那字迹如龙飞凤舞。
皇帝抚须细看,但见这新科会元眉目沉静,笔下行云流水间竟隐隐有股浩然之气,不由微微颔首。
\"父皇您看!\"珠帘后突然传来清脆的耳语。
永宁公主攥着锦帕,杏眼亮晶晶地指着柯珩,\"第一排首位那个可配得上女儿?\"
侍立的老太监忍俊不禁,凑到皇帝耳边细语几句。
皇帝瞥了眼满脸绯红的女儿,轻笑道:\"永宁眼光不错,\"
话未说完,小公主已欢喜地拽住父皇衣袖,间金步摇晃得叮当作响。
这番动静引得几位考生侧目,唯独柯珩恍若未闻。
他正写到\"为官之道\"一节,忽想起苏槿为他整理衣冠时说的话:\"但求无愧于心。\"
笔锋顿时又添三分力道,溅起的墨珠恰落在\"民\"字最后一笔,宛若晨露缀于禾苗。
\"了不得!\"阅卷的大学士突然低呼,指着柯珩答卷惊叹。
皇帝顺势望去,不由连连点头,属实是个人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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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殿传胪,朱笔点元。
\"甲辰科一甲第一名——柯珩!\"
随着鸿胪寺卿洪亮的声音响彻大殿,金阶下的文武百官纷纷侧目。
只见那青衫书生稳步出列,腰间玉佩纹丝不动,在御前深深一揖,气度从容得仿佛只是接过一杯清茶。
\"臣,叩谢天恩。\"
\"赐婚永宁公主。\"皇帝突然开口,满朝哗然。
更惊人的还在后头:\"另着授翰林院修撰,加侍讲学士。\"
这分明是给未来驸马铺路的架势!
大家都知道驸马基本上都是无官职的,即使有也都不大,这次还真是破例了。
皇帝眯着眼打量这个不卑不亢的年轻人,正等着看他喜极而泣的模样。
满朝朱紫们交换着艳羡的眼神,谁不知道这位新贵转眼就要成皇亲国戚?
坤宁宫里,皇后正在修剪牡丹,金剪刀\"咔嚓\"剪去多余的花枝:\"永宁这次倒是慧眼。\"
她对着匆匆来报的掌事太监轻笑,\"去告诉三皇子,他妹妹替他网罗了条大鱼。\"
\"妹妹好眼光!\"三皇子闻讯赶来,腰间新换的羊脂玉带扣叮当作响,
\"这柯珩极有才华......\"
永宁捏着绣帕掩嘴直笑。
此刻大皇子殿内,上好的青瓷茶盏摔得粉碎。
\"好个皇后!本宫竟不知她手眼通天至此!看来这柯珩是皇后早已埋下的一枚棋子。\"
二皇子府书房里,萧景珩摩挲着案头裂开的黑玉镇纸:\"难怪那日拒了本王邀约......\"他忽然冷笑,\"看来还是低估了皇后一脉。\"
\"臣已有婚约在身,恕难从命。\"柯珩的声音清冷如霜,在寂静的大殿中格外清晰。
金殿之上,空气骤然凝固。
皇帝手中把玩的玉如意\"咔\"地停在半空:\"可曾成婚?\"
柯珩沉默。
他与苏槿虽未行大礼,却早已私定终身。
\"既未成婚,便不作数。\"皇帝轻笑,目光扫过满朝文武,
\"放眼昭国,谁能比朕的永宁更尊贵?\"语气虽淡,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柯珩再次深深一揖:\"臣,恳请陛下成全。\"
\"砰!\"皇帝猛地拍案而起,案上茶盏震翻,褐色的茶汤如血般漫过奏折:\"翰林院修撰一职免去,赐婚照旧!\"
满殿哗然。
众人摇头叹息,暗道这年轻人不知好歹。
不少人则是幸灾乐祸。
柯珩却仍跪在原地,脊背挺得笔直。
指甲深深掐入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滴落在金砖上,绽开朵朵红梅。
十年寒窗,金榜题名,到头来竟连心爱之人都护不住吗?
这一刻,他忽然觉得殿上那金碧辉煌的龙椅如此刺眼。
若这世间尊卑如此不公,那这腐朽的王朝......推翻也罢!
\"查!给本宫查清楚!\"永宁在坤宁宫摔碎了整套琉璃盏,
尖声叫道,\"本宫倒要看看,是哪个贱人敢跟皇家抢人!\"
皇后慢条斯理地抚着鎏金护甲:\"急什么?让暗卫去处理便是。\"
她转向三皇子,\"你父皇正在气头上,去哄哄。\"
三皇子皱眉:\"这柯珩也太不识抬举......\"
金乌西坠,暮光染红了宫墙。
御书房内,皇帝朱笔一顿,蹙眉道:\"那柯珩还在外头跪着?\"
总管太监躬身回禀:\"回陛下,柯珩还跪着,滴水未进。\"
\"哼。\"皇帝将皇子们尽心批阅的奏折重重合上,
\"传朕口谕——要么当驸马,要么...\"鎏金镇纸在案上敲出闷响,\"午门问斩。\"
老太监心头一跳。这哪是选择?分明是...
丹墀之上,柯珩的袍子已被汗水浸透,这是苏槿特意命人为他做的。
膝下的金砖烫如烙铁,眼前的朱红宫门渐渐模糊成一片血色。
\"柯公子可要想清楚。\"传旨太监尖细的嗓音刺入耳膜。
柯珩浑身剧震。
恍惚间仿佛看见苏槿站在玄清观的桃树下,朝他伸出手...
他怎么能这么轻易的死掉,他舍不得他的阿槿。
\"臣...\"干裂的唇间溢出血丝,\"愿尚公主。\"
消息如野火般蔓延。
大皇子摔碎了最爱的和田玉镇纸:\"好个老三!兜兜转转,竟真让他得了这枚棋子!\"
二皇子却立在窗前,望着暮色中归巢的乌鸦轻笑:\"有意思。\"
他不信柯珩会不恨永宁,不恨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