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渐沉，柯珩提着装满时蔬鲜鱼的竹篮转过街角。
只见一辆青帷马车正停在观前，车辕上玄清观的徽记在暮色中泛着微光。
柯珩眼睛一亮，他不由加快脚步。
——今日二皇子当街斩贪官的壮举，他迫不及待想与苏槿分享。
\"苏......\"欢呼声卡在喉咙里。
正要上前，却见车帘一掀，一位白发如雪的道人翩然。
那人一袭月白道袍纤尘不染，面若冠玉，长须垂胸，举手投足间自带仙气。
他转身伸手，从车厢中扶下一抹熟悉的青色身影。
\"小心台阶。\"白发道人的声音温润如玉。
苏槿搭着他的手跃下马车，发间木簪在夕阳中划出一道流光。
她抬头时，眼角眉梢浮现笑意：\"多谢真人。\"
柯珩的脚步骤然凝滞。
竹篮里的活鱼\"啪\"地甩了下尾巴，溅起几滴水珠落在他手背上，冰凉刺骨。
两人并肩走向观门的背影，在暮色中竟显得无比和谐。
白发道人微微倾身听苏槿说话的样子，像极了古画里侍奉仙君的鹤童。
柯珩低头看了看自己沾着菜叶的衣摆，突然觉得竹篮重若千钧。
他默默转身离开。
暮色渐染长安城，西市街角的\"灵宝斋\"正要打烊，掌柜却见两位气度不凡的道人踏入门槛。
走在前头的女子一袭青衣道袍，腰间悬着枚古朴铜铃，行走间却不闻声响；
后头跟着位鹤发童颜的老道，雪白拂尘在暮光中泛着珍珠般的光泽。
\"要上好的福纸和辰砂。\"苏槿指尖轻点柜台，琉璃柜面下顿时映出细碎金芒。
掌柜的连忙捧出珍藏的\"云纹宣\"
——这纸以青城山雪水浸泡，在立春那日抄造，纸纹间隐现云气。
又取出西域进贡的\"朱衣砂\"，盛在白玉匣中艳如朝霞。
玉阳真人见状笑道：\"苏道长好眼力。这纸承得住真炁，这砂染得上灵韵。\"
苏槿与玉阳真人是来铺子买福纸和朱砂的，苏槿虽是道长，却什么都不会。
她觉得画符很是有意思，便请教玉阳真人教她，玉阳真人求之不得。
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柯珩三步并作两步从灶间奔来，袖口还沾着几点面粉。
他嘴角的笑意却在看清来人的瞬间凝固
——苏槿身后，那位白日见过的白发真人正拂去肩头落花，道袍广袖与她的衣袂几乎交叠。
\"这位是主家柯老板。\"
“这位是青云观的玉阳真人。”
檐下灯笼忽明忽暗，照得她眉眼如画。
玉阳真人执礼，如此仙风道骨，还同阿槿一样是道长。这个认知让他喉头发紧，却仍挺直腰背还了一礼。
\"青云观玉阳真人特来教我画符。\"
苏槿说着已往后院去，发梢掠过柯珩鼻尖，带着陌生的沉香气，\"今夜便留宿在此。\"
\"且慢！\"柯珩突然横跨一步拦住去路。
灶上炖着的鱼汤\"咕嘟\"作响，就像他此刻翻腾的心绪。
见二人诧异望来，他急中生智指向楼上：\"我房里书案宽敞，笔墨纸砚都是现成的...比后院石亭强些。\"
苏槿眼睛一亮：\"对呀！他用的笔要全一些...\"
前院书房里，苏槿正兴致勃勃地铺开一张上等福纸。
玉阳真人挽袖研磨朱砂，腕间一串沉香木珠随着动作轻轻作响。
\"其实画符最重心意。\"他执笔示范，笔走龙蛇间一道镇宅符已成，\"苏道长灵力深厚，学这些不过是......\"
苏槿认为灵力与她的精神力应当差不多。
\"叫我苏槿就好。\"苏槿凑近细看，发丝垂落险些沾到未干的朱砂。
玉阳真人忙用白玉镇纸压住符纸边缘“苏姑娘天资聪颖，必能......\"
\"砰\"地一声，书房门被推开。
柯珩端着食盘立在门口，糖醋鱼的香气瞬间充满房间。
\"用饭了。\"他声音有些发紧，目光扫过几乎要贴在一起的两人，
\"不知道有客，饭菜可能不够。\"
\"无事，贫道修炼，吃的不多。\"玉阳真人捋须微笑，目光却若有所思地追随着柯珩离去的背影。
待那青衫少年的身影消失在厨房门后，老道转向苏槿，正要说些什么，却在四目相对的瞬间恍然
——少女眼中闪动的狡黠光芒，让他顿时明白了什么，雪白长眉微微一挑。
饭桌上，苏槿的笑声如银铃般清脆。
她夹起一筷子嫩笋放到玉阳真人碗中：\"真人尝尝这个，柯老板炒的很是不错。\"
说话时眼角余光却悄悄瞥向默默扒饭的柯珩。
少年握着筷子的指节已然发白，却仍强撑着挺直腰背。
太初化作一缕黑烟从主神空间钻出，盘在房梁上看戏。
见柯珩低头盯着饭碗的模样，忍不住传音道：\"主人快给爸爸夹点菜吧，他眼眶都红了，看着怪可怜的。\"
苏槿恍若未闻，反而又舀了勺鱼汤递到玉阳真人面前：\"这汤炖最是滋补。\"
乳白的鱼汤在青瓷碗中荡漾，映出柯珩骤然黯淡的眼神。
玉阳真人接过汤碗时，宽大的袖袍掩去了唇角的一丝苦笑。
他分明看见少年死死咬住的下唇，和微微发颤的睫毛。
饭毕，苏槿起身正要引玉阳真人去后院，柯珩突然挡在门前。
烛光将他的影子拉得修长，声音却带着几分倔强：\"前院厢房已收拾妥当，被褥都用艾草熏过。\"
他顿了顿，喉结滚动，\"男女...终有别。\"
月光如水，柯珩踏着青石板走向后院。
苏槿窗前的灯影摇曳，在纸窗上投下斑驳的光晕。
他抬手轻叩门扉，指节与木门相触的声响在静夜中格外清晰。
\"进。\"
推门的瞬间，氤氲水汽裹挟着花香扑面而来。
屏风后朦胧的身影正在挽起湿发，水珠顺着脖颈的曲线滑落，在烛光中折射出晶莹的光泽。
柯珩猛地合上门，背脊紧贴着门板，喉结上下滚动。
\"柯老板深夜造访，有何要事？\"苏槿的声音带着沐浴后的慵懒，衣料摩挲的窸窣声隔着屏风传来。
柯珩的视线无法从屏风上那道剪影移开。
他胡乱应道：\"今、今日春闱新规…\"话语在舌尖打转，\"二皇子亲自主持…必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