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不宜迟,还是先找个可靠的大夫过来,给你这好妹子看看热疮吧。”
孙蝶的语气很冷淡,“最好安排个嘴巴严的。”
“不然,这保定第一美人的脸出了事,被你妹子承诺吸引来的江湖人可不依啊。”
不能依,那闹将起来,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了。
但孙蝶肯定是不愿意也懒得去收拾这样原本多余的烂摊子。
龙啸云心里本怀疑林仙儿会不会还与孙蝶有些什么关系,毕竟孙蝶有老伯撑腰,在管理内务上也实在厉害,若是想借林仙儿出事透什么消息出去求助,也并非不可能。
但是听了孙蝶这话,加上知晓孙蝶的性格,便又去了几分疑心,吩咐人去请一惯用的大夫回来。
借着请大夫的机会,龙啸云还打算演一出戏,一出让李寻欢沈游等人不能再不依不饶、硬是追究是谁造就白杏药铺灭门惨案的戏。
‘唉,希望别出什么意外才好...’
但不出意外的话,今天他这里注定是要出点儿意外的。
大夫这边才踏进冷香小筑的门,那边就听见了园子的另一边好大的一声打杀喧闹声。
李寻欢眉宇微皱,便喊住那慌神的小厮,喝问道:“这是出了什么事?庄子里怎么就忽然乱糟糟的,下人仆从四处奔走?”
那小厮的神情比哭还难看,“庄子里住的门客不知怎么地,忽然就发起狂来,好大一通打杀,就这么冲出庄子去,也不知要到什么地方去!”
秦大爷?李寻欢立时就联想到了秦孝仪。
那个有个硬汉外号,据说是怂恿龙小云帮自己担下罪名的枣红脸汉子。
这难道只是巧合么?
哪怕李寻欢再相信龙啸云,心头还是难免闪过一丝异样。
也是这时候,龙啸云一脸着急上火的神情,急步出门,正好奔到了李寻欢面前,愧疚自责的说道:“寻欢,唉...”
“秦孝仪那丧良心的恶人,竟只敢欺负无辜妇孺,哄骗孩童,原本还在门客所居的厢房里休息,也不知在哪里听说了今日之事,知道自己的事发了!”
“竟发起狂来,强闯出庄,还打杀了不少热血侠士...”
龙啸云这般说着,脸色亦露出无地自容的神情来,似乎已是痛心疾首羞愧难言了。
“现在那秦孝仪已跑出庄去了,仆人们无暇多顾,也不知他去了什么地方。”
听见这话,沈游来精神了,对让龙啸云不高兴这种事,他报以九分的热情,三分的随缘,继而汇聚成了十二分的搞事之心。
生命不死搞事不止。
当下就,“龙大爷莫要担心!”
“若是想要搜索秦孝仪,那在下倒是有些手段,能够略尽绵薄之力。”
说时迟那时快,还不等龙啸云伸手阻止,沈游就已经牵着身边的黄蓉,像一阵风似的飞奔了出去。
黄蓉没有问沈游为什么这么做,因为她已经猜到,一来是沈游想要找借口,将作案恶人在兴云庄“大杀四方”的事情扩散得更广,让这桩很可能是龙啸云策划出来的“逃逸”,露出更多的破绽。
二来嘛,可能就是沈游觉得没意思,想要离开这个古怪的地方了,但他准备走的时候也要让龙啸云难受一下。
至于为什么牵着她,这不是很正常吗?
黄蓉从来没有想过,在这种时候这种地方沈游抛下她的可能。
就算再怎么喜欢自在,再怎么随心所欲,沈游也不会害自己喜欢的女孩子。
龙啸云活生生像背后有鬼在追一样,他不敢想象自己晚一会儿出去会看见沈游这个蔫坏冒水的小子做出些什么事情来。
——虽然说,就算他及时赶到也没有能力阻止沈游。
他现在只能寄希望李寻欢这个愚蠢、仁懦、无能的二弟,能够起到一点儿作用了。
果不其然。
龙啸云在半路上就听见了清脆的口哨声,像是在发信号,也像是在召唤什么东西。
比如什么飞禽走兽之类的。
然后,他就看见一块阴影从天上投下来,伴随着鸟类的清啸声。
呼啸声过,一只神俊的大白雕就落了下来。
那只白雕体型实在过分的大了,就算是李寻欢都不由想起来了小时候看山海经以及一些志怪故事书里的东西,比如鲲鹏巨鸟什么的。
这只白雕竟足以让一对成年男女乘坐在自己的背上。
沈游跃到了白雕的脊背上,并且回头对龙啸云投来一瞥,笑道:“龙大爷,从天空看下来的视野更广阔,我眼神好,让我来帮你找那个据说杀了白杏药铺一家七口的恶人吧!”
“若是让这样的老鼠屎糟践兴云庄这锅粥,那着实不美。”
“我帮你好好找找,不用谢。”
龙啸云仿若灵魂出窍,脑海中唯有憋屈的怒气存在,拳也握得很紧。
究竟是什么人在谢你啊?啊?!
看好大哥这副模样,眼睛被厚滤镜糊得不成样子的李寻欢,只是理解的叹了口气,拍了拍龙啸云的肩膀,苦笑着说道:“大哥...唉...”
\"沈小友其实就是热心肠了一些,他没有恶意的。\"
在大门口的时候,沈游也是这样帮他喊“李寻欢前来拜庄的”。
龙啸云笑不出来一点儿,他现在只希望沈游只是个喜欢咋呼的少年,看不出周围的痕迹,以及秦孝仪逃跑这件事的破绽。
但愿无事。
………
“沈家哥哥,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不然怎么忽然就从那庄子离开了。”
黄蓉转头询问那个清飒少年。
可沈游却专注的观察着下方的情况,还为此单膝蹲了下来,在鸿鹄的背上望着走在集市上的行人们。
“那倒不是。”少年捧着自己的脸,而那少女也挨在他身边一样捧着自己的脸。
“兴云庄其实没什么好害怕。”
“只是,我实在懒得看龙啸云那样做作的演技了。”
“倒是他那个夫人,有几句话似乎意有所指,我倒是挺想跟那位孙姓夫人谈谈她所知道的秘密来着...”
“但咱们越是在兴云庄待着,那位夫人就越是想要找机会向咱们暗示,或者说是告诉咱们什么...”
黄蓉则是凑到他耳边,嘻嘻笑道:“龙啸云那厮也就越是紧张,既要防备咱们跟他夫人接触,又要防备自己那些见不得光的事情暴露,当真是辛苦得紧了!”
“咱们找个由头,最好再闹得厉害,闹得越大越好,让龙啸云以为咱们转移了目标,便容易放松警惕了。”
素来只有千日作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聪明的姑娘,这择日不如撞日,今天晚上我就准备去问问龙啸云的夫人,她究竟想要告诉我们什么。”
沈游又让鸿鹄飞低下去,与黄蓉跳下去,落在地上,略略看了一圈兴云庄周边的情况,不由笑了,“这龙啸云的说法真有意思。”
“假如说真有那么个突然发狂、练硬气功出身的汉子从庄子里冲出来,怎么这周围竟看不到一点儿骚乱?”
“就算秦孝仪的发狂是装出来的,刻意避开行人,隐藏自己的行踪,但以他那样的下盘功夫...疾走奔跑,哪怕用上轻功,在雪地上不留下痕迹的可能,也是微乎其微。”
他抬头看向不远处的集市,脸上笑意之盛,就像浸在蜂蜜酒里的琥珀光泽,一张原本清俊、甚至眉宇间天然有些忧郁的脸,顺便变得明亮温暖起来。
但他说出来的话,却可能让远在庄子里的龙啸云知道了脊背发麻。
俗称,人麻了。
“但既然龙啸云都那样说了,为了百姓大众的安全着想,咱们当然应该责无旁贷的去告诉大家,最好宣传的整个保定城都知道,造成灭门惨案、还嫁祸九岁小儿、混入兴云庄蒙蔽龙大爷的恶人秦孝仪已经变成了一个疯子!”
“要是遇到这样精神失常的人,只怕会有什么危险。”
“嗯,顺便再去衙门报个案,就找个六扇门的分司报备好了。”
“大家若是知道这狂徒的线索,还请告知衙门的官爷,这可都是为了大家的安全着想啊。”
黄蓉那双明亮的杏眼看着少年,笑得眼尾弯了起来,形成一个可爱的形状,“是不是还要顺便宣传一下昨晚说的揭发大会,让龙啸云那妹子更加忧心?”
这两个人实在是不嫌弃事大,当下就在忧心忡忡的告诫着街上的每一家店的店主,最近要加倍小心,说是有个叫“秦孝仪”的强人(强盗的意思),杀了某某店家一家人,被人揭穿以后就发狂逃窜了出来。
现在应当还在保定城中,说不定就在不远处。
遇到一队镖师迎面走来的时候,这两头社牛就更是激动了,详详细细的把这两件事跟跑江湖的镖师宣传了一番。
走到了朱家客栈的门前,沈游正好看见一位背负长剑、臂垂浮尘的灰袍女冠带着几位女弟子进门。
那女冠面目枯槁,已有知天命的年纪,似乎熬干了心血,故而显露出比年纪更甚的老态来。
单是如此,或许没有什么值得关注的地方。
哪怕她的吐息与脚步都很轻,可见其武功造诣,已入宗师之境,沈游也不会怎么在意。
但那位女冠的双手枯干、蒙有一层被油炸过后的陈年旧伤。
这下沈游再看她是谁,也就不难猜了。
枯梅大师拜托白天羽送入关内的金丝甲,可还在沈游身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