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
许霜从林乔的手中接过了那片泛黄的枯叶。
她放慢了脚步，捏住叶柄扬起手，透过路灯的映射看着叶片上的斑驳脉络。
“对了林乔，我有件事要和你说一下。”
“嗯。”
林乔也同许霜一起放慢了脚步，尽管时间已经要来不及了，他刚刚抬手看了下表已经十一点二十了。
可看着少女在暖黄色路灯下的侧脸，柔和美好的线条犹如春日里绽放的玉兰花瓣。
他总算明白了为何古代那么多英雄冲冠一怒为红颜，此刻，连查晚寝被逮捕的恐惧也被冲淡，舍命陪君子的匹夫之勇熊熊燃烧着。
“你想和我坐同桌吗？”
许霜说。
林乔停下了脚步，许霜因为惯性向前走了两步，她回头望向他。
在石阶的路灯与路灯之间，水泥地面被照射的发黄，两人脚下的阴影被打散成四个，交叠，交错。
“1班是怎么排位置的啊，要是按成绩来选的话，你坐那么中间……我估计希望不大。”
林乔忽然有些慌乱，顾言左右及其他。
“我们班不是按成绩排的，是张老师排的，想坐哪里可以提前和她说。”
“啊……”
林乔嘴唇不易察觉地微微颤抖，他轻吸一口气看向许霜。“那你是和她说了么，你和我坐？”
“张老师说让我辅导你这学期期末进前五十。”
许霜很自然地说道。
她的手中，刚刚从林乔手里接过来的那片落叶被她对叠了好几次，叶面沿着叶脉碎裂，黄绿色的汁液渗出。
林乔垂下眼，看着她手里那片已经被“捏碎”了的叶片，轻轻点了点头。
“可以啊，谢谢谢谢哈哈哈。”
轻吁一口气后，林乔忽然有些庆幸，还好自己刚刚没有自恋地问先问她和自己坐的原因，要不然真是丢脸丢大发了。
还以为她喜欢你所以特意来找你坐？被顾佳丽附体了吧你！林乔自嘲地笑了笑。
“没事。”许霜笑着拍了拍手。
“可能有点事了现在。”
林乔抬手看了下表。“距离查晚寝还剩五分钟。”
“跑跑跑……”
许霜语速极快，先一步迈腿奔跑，臃肿的羽绒服随着她的动作摩擦，发出唰唰的声响。
林乔的衣装更加轻便，而且身体素质也更优，他还没发力就已经赶上了已经有些气喘吁吁的许霜。
“拜拜。”他朝后摆了摆手。
“拜拜。”
林乔跑过了男女寝的分岔路口，许霜的声音被晚风吹得很淡很轻，很远很散。
——————
宜月市今年的第一场雪，来得比平常早了一些。
“同学们快往外看。”
语文课上，讲台上戴着小眼镜个子矮矮的小老头是1班的语文老师。
此刻，他走下讲台，呼啦一声拉开了教室的前门，寒气呼的一声灌入，原本气氛低沉的教室瞬间哀嚎一片。
“十一月份下雪在宜月可不常见，我印象中……当年我在宜师大上大学的时候，大二还是大三那年也下了一次，那时候我才刚认识你们师娘……”
这个小老头背过手靠着打开着的前门，笑眯眯地说着他的《那些年，那些事》，寒风裹挟着稍进走廊的细碎飞雪涌进教室。
直到全班同学的困意都被驱除，他才满意地关上门。
林乔扭头透过玻璃，望着走廊之外的漫天小雪，
确实不常见，他从记事起就没见过下得这么早的雪。
为了方便同学们看雪，小老头难得的没拖堂，到点直接放学。
不少同学跑出教室，趴在护栏上一边朝外看，一边伸出手接雪。
“今天下午有社团课，你是哪个社团的？”
前桌王硕扭过半个身子说道。
他还穿着那件有些紧巴的秋季校服，上周回家剃了个头，寸头稍微利索了些。
没人回他。
林乔没回是因为根本不是问他的，王硕问的是刘蛟宇。
但刘蛟宇也没回王硕，只是轻轻抬手捏了捏搭在鼻梁处的口罩，他的眼睛一直看着桌面上的一套卷子，上面有语文老师的红笔批注。
空气陷入了一阵沉默。
当然王硕同学是感受不到一点尴尬的，他又说：“我是动漫社的，下午有一起去的吗？”
这次他把目光移向了林乔。
“我是艺术社的。”林乔咧咧嘴拒绝了他。
“哦……”
这次王硕把手臂搭在了林乔的桌子边缘，上身前倾，比之前更加靠近刘蛟宇，他的声音也微微提高了。“你是哪个社团的？”
刘蛟宇还是没搭理他，不过这次，这个身材瘦小的少年直接起身，收拾了下桌面，从后门离开了教室。
然后，出乎林乔的意料情况发生了，他感觉自己的认知正在1班被反反复复地刷新。
被冷暴力的王硕竟然一点都不生气，他直接伸手捞过了刘蛟宇桌上的修正带，转过身用了起来。
嘴里叽里咕噜地也不知道说的啥。
这个时间点，外面难得的有这种风景，林乔决定今天中午给自己放个假，提前五分钟出教室。
林乔套上了外套的帽子，缩着脖子一边赏雪景一边走向食堂。
记忆里他似乎已经好久没有这么早吃完午饭过了，竟然还能有时间逛一圈超市买一小碗老酸奶用勺子挖着吃，奢侈，太奢侈了。
就在林乔一边享受一边回寝时，他忽然注意到了男寝楼下晾衣架旁蹲着的刘蛟宇。
这个瘦小的男生把衣服撑开，用力地抖擞着，灰黑的泥水溅射而出。
林乔看向他的旁边，还有好几件已经用衣架撑好的衣服，都被凌乱地甩在地上。
雪是上午刚下的，地面的温度还不够低，飘落的雪粒无法累积，只能融化成水，又被走过的人群踩踏成乌黑的泥水。
其他学生的衣服都已经收走了，一楼晾衣架上空空荡荡。
“马上要查寝了。”林乔提醒一声，顺便蹲在刘蛟宇的旁边，和他一起收拾着剩下的衣服。
可能下雪的时候就没干，这会儿掉地上粘上泥水，衣服被渗得更脏了。
“你寝室在哪？我帮你拿几件。”
林乔有些艰难地捞起三件衣架撑好的卫衣，原本加绒厚实的卫衣透了水之后重了好几倍，而且为了不让泥水把自己的外套弄脏他还要单手抬臂举起，十分锻炼手臂肌肉力量。
什么，你问我为什么单手？因为另一只手上老酸奶还没吃完呢！可不能浪费。
林乔先一步走进寝室楼，在一楼的走廊处他左右环顾。
三中寝室排布也是有讲究的，楼层越低，班级越好。
像是1班2班的男生寝室，几乎全部在一楼。
之后往上依次排列是理科重点班，文科重点班，理科普通班，文科普通班。
所以在转进零班之后，老师一般会询问学生是否愿意调换寝室，毕竟寝室在一楼真的很方便。
刘蛟宇就转到了1班的一个男生寝室。
林乔则是拒绝了，因为经过慎重考虑，他认为，寝室是休息的地方，要是运气不好碰到了那几个1班的猎奇神人……
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你到底是哪个寝室的，说句话好吗朋友，我的手都快断了……”
林乔侧过头，嘴角抽搐地着说道。
刘蛟宇跟着他进入寝室楼后就站在他的后面，抱着几件衣服和他一起站在走廊处，好像一个新兵蛋子，拜托这可是你的寝室啊。
或许是林乔的催促起了作用，又或许是看林乔忙前忙后的帮忙让他心生愧疚，刘蛟宇总算张开了他的那张千金之口。
“他们不让我挂宿舍里。”刘蛟宇的声音有些沙哑。
林乔微张着嘴。
看，我刚刚说什么来着？
不远处，宿管大爷带着几个巡查老师正在走来。
“那先挂我宿舍吧。”林乔急促地说了声，拿着衣架，小跑着领着刘蛟宇上楼。
上楼时，林乔趁机询问了下具体情况，再加上他自己的一些猜想，总算了解了事件的梗概。
年级根据床位空缺把刘蛟宇安排到了和钱宇一间寝室。
但由于他的性格过于内向，不怎么回钱宇的问话，而钱宇明显和王硕不是一个糖度的。
所以那位大哥感觉到面上没光，于是带着其余几个室友一起对刘蛟宇进行了孤立。
今天早上，刘蛟宇把湿衣服搭在钱宇已经晾干却忘记收的衣服旁边晾晒。
心有不爽的钱宇中午回寝，直接把他的湿衣服全部从衣架上摘下来丢到了地上，并扬言湿衣服不能带回他们寝室，太潮。
“1班的那个钱宇确实傻b。”
朱鹏利用自己的大高个一下就帮刘蛟宇挂上了衣服，他拍了拍手有些无语地看向林乔：“之前在操场上打球，只要身体碰到他，就是‘犯规犯规，吹了啊’。”
“你还能碰到他啊？”
已经躺倒床上的牢李笑着说道。“你和他对打过吗？跟他对打的时候他从来都不防，只会用精神攻击嗷嗷地吓你，只要你投不进，他就说‘唉，我不防你都投不进啊……’”
一边说着他还一边模仿着钱宇和他们打球时贱兮兮的语气，
这给朱鹏气得够呛，一边骂着，他一把把牢李的被子拉了下来。
“我靠！朱鹏我c你冯！”
空气中弥漫着湿溻皂香的洗衣液味，空调嗡得一声吹出暖烘烘的空气。
“哈哈……”
一声轻笑响起。
林乔嘴里含着盛着酸奶的勺子，有些惊诧扭头看着307寝室门旁。
刘蛟宇站姿拘谨，他戴着口罩，但是透过那双蛮好看的眼睛，林乔看出了他的笑意。
“咚！咚！咚！”
寝室门被巨力拍响，紧接着就是宿管大爷的怒吼。
“307！想造反了是吧！你们干啥呢！”
————
这次社团课是林乔这学期第一次见周倩倩。
原本多才多艺的学姐升入高三后已经接连辞掉广播站、升旗仪式主持人、学生会副会长等等诸多职务。
现如今只剩下了一个艺术社社长，不过看三中这学期抓学习的决心，这个社长她应该也当不久了。
大概率会比去年那位学长退的还早。
“秋雨啊，我走后，这个社团就靠你了！”
周倩倩情真意切地握住了林秋雨的手，她闭上眼睛，轻叹一口气。“我能相信你吗？”
“……”
林秋雨有些紧张地看向林乔和李夏至。
“学姐，秋雨很强的。”李夏至咧嘴笑笑。
“好的好的！那我就放心了，那今年元旦晚会就全权交给你了秋雨！”
周倩倩语速极快，好像就在等某人说出这句话，她来回摩擦着林秋雨的手背，歉意地笑笑。
“真的不好意思了，我和去年的那位社长情况实在不一样，人家学力远高于我，一边搞这些活动还最后还能考上北大，我光搞个学习就已经要死了……”
“去年的那个学长考了北大？”林乔惊叹道。
“是啊，他是真有实力，高二就能走科大少年班人家都没走……”
“太厉害了……”
李夏至扭头看向林乔。“好好向人家学习学习。”
“？”
周倩倩最后又和林秋雨嘱托了一些元旦晚会的细节和框架后，说完后她急忙慌地离开了艺术楼。
“真快。”
看着学姐消失在旋转楼梯处的背影，林乔感慨道。
“你看看咱们现在是不是像去年的她，现在这么快她就高三了……”
“嗯嗯。”
李夏至难得地没有反驳，她点了点头，声音很轻。“是快……”
林秋雨看着林乔和李夏至都背过身看向楼道，她‘额……’了一会儿。
“元旦晚会也快了……怎么办……”
缩短成两节课的社团课实在太短了。
大致找了几位社员商量了一下元旦晚会的安排和任务分工放学铃声就打响了，今天下午还没和林秋雨讨论周中考的数学卷子呢……
最终商定的安排，李夏至负责元旦晚会的主持，林秋雨则圆梦去年没有登上舞台的遗憾，今年她负责所有的声乐类项目。
林乔的任务最简单，只用负责晚会中期一个承上启下的节目。
话剧。
话剧剧本周倩倩很久之前就已经从网上找好了，有好几个备选，林乔的任务就是挑一个最好的，然后再找几个靠谱的演员排练下上台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