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嚓。”
一声快门忽然在林乔身侧响起。
他诧异地转头，看见李夏至正半蹲下身，又朝桥上咔咔拍了两张。
林乔都没注意到她啥时候来的。
处于镜头中央的黎幽幽忽然变得有些拘谨，她先是看了眼林乔，随后转移视线，看向李夏至的镜头。
“咔嚓，咔嚓，咔嚓……”
李夏至调整着角度，拍了一张又一张后总算满意地抬头。“可以可以，幽幽咱俩加个vx吧，我把照片发你，看看我的技术如何哈哈。”
“好的，谢谢谢谢……”
黎幽幽走下古桥，低头掏出手机。
“你还拍吗？”林乔询问道。
“嗯……”
黎幽幽有点迟疑，她的目光有些飘忽，看向了古榕树阴影下已经聚集在一起的同学们。“不用了……”
“没事的，要是需要的话我和林乔随叫随到。”李夏至笑着摇摇手机。
“哈哈谢谢谢谢。”
黎幽幽捧着手机微微鞠了个躬。
Vx消息的提示声响起，李夏至拍摄的一组照片发送传到了她的手机中。
“确实拍得好好。”黎幽幽手指滑动着屏幕，轻声赞叹。
“必须滴，王牌摄影师。”李夏至得意了起来。
“拍这么多……”
林乔也凑上前观看，惊叹于李夏至的手速。“嗯我这就一张，也发你吧。”
翻找了一下联系人，林乔忽然意识到自己还没有黎幽幽的好友。
他呃了一声看向黎幽幽，却先被她抢过话头。
“你直接发给夏至让她一起发给我吧，就不麻烦班长啦谢谢……”
这有什么麻烦的？
林乔的话噎在喉间。
看着黎幽幽笑了笑又低下头继续查看相片，林乔感觉自己的心脏不安地抽动了两下，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比痒要疼，比疼要痒。
林乔甚至自己都不知道这种不安从何而来，又代表着什么？
他吞了口唾沫，把相片发送给了李夏至，呆呆地看着图片中央的那个旋转加载的白色圆圈。
“你拍了几张呀。”
李夏至询问了下，朝林乔扬了扬眉毛。“懂不懂给女生拍照要连拍好多张让人家慢慢……”
“嘟嘟。”
木桥：【图片】
加载完毕，发送成功。
只有一张。
李夏至点开图片，原本嬉皮笑脸的表情凝固，她的声音渐低。“…挑选…”
其实压根不用挑选了。
就这一张照片足以秒杀她刚刚拍摄的所有。
并不是因为林乔手机的像素有多好，实际上他手机的摄像头还不如李夏至的。
但是相对于她拍的，这张照片中的黎幽幽抿嘴看向镜头，笑容青涩又自然，比此时此刻的本人还要好看。
李夏至抬头看向林乔，他的脸上却没有一丝拍出绝世美照的得意和逞能装逼之感，反而有些神游万里。
她又看向黎幽幽，这个女孩还在低头划拉着手机屏幕，重复翻看着她发送的那几张照片。
“哦我把这张也发你。”
李夏至呆愣之际竟然忘了正事，她赶紧把木桥发来的图片发给了照片本人。
“那个我先回去站队了。”
林乔看了两人一眼，戴好小红帽，走向正在古榕树下集合的队列。
——
“同学们你们知道吗？关于这棵古榕树的历史。”
花花捏了捏小蜜蜂，咳嗽两声，让自己的声音显得苍老沙哑。“传闻这棵榕树中藏了十一只鬼……”
“啊？”这套操作直接勾起了正在叙闲话的同学们的好奇心。
“明末清初，徽州连年大雨，天雷下劈，就是为了劈杀这几只鬼兄鬼弟。”
“然而这十一只鬼狡猾异常，利用天雷劈开榕木的裂缝钻出，融到水里又钻进了当地一家村民的家里……”
“……”
“下一站是哪里？”
林乔转头询问跟在女生队列最后的李夏至。
李夏至看了一眼表。“等会儿应该是去镜河，还是在古村里面。”
林乔点了点头。“你咋不回你原来的位置？”
“那边现在好挤，都围着花花老师呢。”
队列缓慢移动，介绍完榕树后花花又介绍着古墙，这一次又都是些神神鬼鬼的传说，十分吸引大家的注意力。
傍晚的徽州温度有点降低，十二班的列队已经走到古村镜河河畔，河风吹过野菜，凉丝丝的。
下车前花花就提醒过大家带上外套，此刻终于派上用场。
十二班算是来得晚了，都已经有几个班级离开了，空出了好多小木板凳。
小马在队列中跑前跑后，给坐好的同学们分发着画纸和彩笔。
花花举着摄像机，从前到后缓慢移动，拍摄视频：“生在红旗里，长在阳光下的研学写生，三中学子展现风采……”
花花似乎格外偏爱李夏至，摄像机拍到这里的时候她还停顿了一会儿，对准李夏至给了个特写。
但坐在她旁边的林乔可就遭殃了，只能一直保持着紧绷的姿势和表情，同时对自己的画作遮遮掩掩。
毕竟画的什么玩意连他自己都没眼看，拼尽全力却只能把美丽的河畔风景画成象形文字……
“呼~”看着导游终于抱着摄像机走远，林乔长舒一口气，倚靠椅背，继续补救自己的‘杰作’。
“你这画的啥？”李夏至微张着嘴，表情诧异。
“抽象派艺术，你不懂。”
林乔索性不装了……直接开始乱画。
但是别说，比对着画板后的河畔风景随意涂抹线条，似乎都比他原本的‘象形文字’更加生动。
“有点意思……”李夏至揉了揉下巴。
看着她一本正经的表情，林乔先绷不住笑了，他探头看了眼李夏至的画板。
可爱简约的简笔画勾勒出了镜河的纹路，一板一眼，还挺好看？
“嗯……画风一般偏上，有点幼稚，需要经过历练才能作出更好的作品……”
“谁问你了？”李夏至嘴角扬起，继续勾勒。“还有，我原本都不想说……你这画风，是去道诡异仙里面历练了吗？”
“你没有大局观，我这幅画要高度辩证地看，只有有大局观的人才能看出我这幅画的真谛。”
林乔换了个颜色的笔，继续涂抹。
“好好好，不愧是大班长，我大局观不如你……”
李夏至笑笑，撕下了自己的一张画纸揉成一团，重新在一张空白画纸上开始画。
两人都不再说话，天渐渐暗了下来，河风微凉，林乔裹紧了外套。
他的画作最终完成了。
林乔觉得如果不说这张画是他作的，直接放到一个抽象艺术博物馆里，估计会引来众人观赏解读。
杂乱无序的线条代表了古早世纪的画师对未来的担忧中混杂着期待，同时在里面还蕴含着对残酷战争的谴责和对无辜百姓的怜悯……
画师的悲愤之情跃然纸上……
不行，林乔编不下去了……
他转头看向李夏至。
第二幅可爱的简笔画也即将完成，李夏至正在换彩笔给河畔的野菜上色，她微眯着眼睛，表情认真。
“要不要我给你开个手电筒？”
林乔怕她着色出现偏差，毕竟她走的不是像自己这样的‘高级’随心画法。
“不用，已经画完了。”李夏至取下画纸，比对着画板后的实景欣赏了一番，随后掏出手机拍了一张照片。
“不错不错。”林乔探头看着那张拍好的照片，轻声赞叹。“画得很像啊，你是写实派大师，我是抽象派大师。”
“扑哧。”李夏至没忍住笑出声。“那我向抽象派大师请教两个问题好不？”
“问吧。”
林乔尽力摆出一副大师姿态。
要是李夏至问你咋这么能装逼，他就回你不懂艺术。
要是李夏至问你这画有什么意义，他就把之前在心里想好的关于战争和怜悯的内容掏出来。
要是李夏至问咱俩画得谁更好看，他就说不是一种风格不予讨论。
你两个问题，我准备三个答案。
装大师这一块\/.
“第一个问题。”
李夏至轻手轻脚地把画纸重新放回画板上晾好：“你喜欢许霜吗？”
林乔呆滞半秒，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他转头看着李夏至。
而少女却目视前方，视线跃过画板，看着镜河水面波光粼粼，反射着夕阳的余晖。
察觉到林乔目光她转过头来，朝林乔笑着嗯？了一声。
“这什么鬼问题！”
林乔压低声音，他拾起铅笔，重新在已经完成好的‘杰作’上继续胡乱涂抹。
这个问题的答案她李夏至又不是不知道，此刻又拿出来询问一遍自己，林乔怀疑她想以此报复一下自己刚刚的装逼行径。
很好，她成功了，林乔现在心乱如麻。
要是现在问他这个问题的是别人，他绝对会立即否认，要是那人敢再继续追问，林乔就会嬉皮笑脸地说我喜欢你妈……
“和之前一样，默认就是答案啊。”
李夏至的声音也很轻，她竟然也重新拾起笔在画纸上接着画。
她说的‘和之前一样’林乔也大概猜出了是什么意思，无非就是去年在宜月人民广场上，他没有否认李夏至说他是喜欢许霜的。
此刻他忽然又有点后悔，早知道当时就该死不承认，也就不会给李夏至落下这么一个把柄。
已经有同学陆续起身，花花的麦克风在远处响起，河对岸排成列队的高一年级正在陆续出村。
“第二个问题。”
李夏至还在接着画，察觉到林乔的局促，她笑着说：“你为什么对黎幽幽这么好？你不会也喜欢她吧……”
“啥呀，我是班长啊。”
林乔话音变得有些急促，心跳加速，还好现在天色暗了下来，应该没人会注意到他泛红的耳廓。
他停笔皱眉。“我给她拍个照就是‘对她这么好’？”
林乔不想让李夏至再把控节奏，他举起手机打开摄像头，对准身旁少女的侧脸。“那我也给你拍几张，是不是我对你也‘这么好’？”
“咔嚓，咔嚓，咔嚓……”
“滚滚滚……”李夏至笑着举起手遮住脸。“那你之前在学校的时候不是也一直找她，还帮她报名……”
“是老马说的，尽量让大家都参与进来。”
“然后你就主动帮人家拍照，啧啧，要不咋说大班长有大局观呢，心大，装的人也多……”她在‘主动’两字上加深音调。
林乔怔了半秒，看着李夏至脸上微妙的笑容，感觉她是不是疯了。
“没人给她拍照，我帮她拍一张，难道不行吗？”
李夏至看着林乔逐渐凝重的表情，她夹杂着笑意的声音变得有些沙哑。“可以啊，我没说不行啊……”
林乔感觉自己刚刚的语气有些重了，他稍稍放缓了些。“那就没事了啊。”
轻吁了两口气后，他看着眼前的画板，眼神茫然。
画纸的中央被他用笔用力划透，原本就被线条胡乱勾勒的画中镜河裂开一条缝隙。
远处的老马朝这边挥了挥手，示意同学们可以离开了。
附近悬挂的鱼灯亮起，流动的镜河河面反射着橙黄色的暖光，夕阳几乎完全落下，不知不觉他们竟然在这里坐了这么久。
“我就是单纯好奇而已……”李夏至轻声嘟囔，瞥了眼林乔。“你之前和黎幽幽也不太熟……”
“大姐我可是十二班正班级干部，服务每个同学是干部的使命。”林乔不想让气氛这么清冷，打了个哈哈。
“你没发现你给黎幽幽拍照的时候，咱班的好多同学都看着的吗？”
李夏至的这句话让林乔后颈一凉。
如果因为自己的行为而让黎幽幽陷入谣言的困扰，林乔宁愿自己从来没有接触过她。
“孙明磊反正不在，不会又有人乱说啥吧，我真服了……”林乔叹了一口气。
“其实也没啥……就大家都挺好奇的，说幽幽啥时候和班长这么熟……”
李夏至把画纸叠好收起，一边轻声说着，跟在女生队列的末尾。
“不算熟吧，我只是感觉她和我有点……”
看着河对岸的一个鱼灯熄灭，林乔忽然噎住了。
两人跟着队列走了一会儿，夜晚的河畔的风夹杂着一股淡淡的腥味拂过，但并不算难闻。
李夏至眨了眨眼，转头询问。“有点什么？”
林乔低头看了眼手中那张杂乱无章的‘杰作’，是他画了一个下午的镜河写生，正在被他握成垃圾球，摩擦揉动的声响有些刺耳。
“有点像。”
他的声音沙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