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冬尽时,白逸辰书房外的墨玉兰开了,这是他特意为她从九天仙域移来的,经他魔息滋养,开得比在仙界时更烈、更妖异。
“尊上,北境秘境雪歌原已清理完毕,未寻到冰魄魂莲。”
心腹魔将跪在阶下,声音绷紧,带着不易察觉的颤。
白逸辰执笔批阅奏疏的手未曾停顿,眉眼温润,语气平和:“知道了。既是无用之地,便彻底抹去吧,免得日后再生芜杂。”
“是。”魔将不敢多言,迅速退下。抹去,意味着那片秘境,已从天地间彻底消失。
这已是这一年里,第三个被踏平的秘境。
夜深,乐瑶偎在他怀里睡得香甜。白逸辰指尖凝着幽微的紫光,轻点在她眉心。
一位身形的老魔医,正以毕生修为催动秘法,试图捕捉她魂魄中那一丝诡异的诅咒痕迹。
他是白逸辰请来的隐世魔医。
片刻,老魔医叹了一口气摇头。
离渊眸色未变,只轻轻为她掖好被角,传音入密:“带下去,处理干净。”
这是第几个无能的魔医了?他记不清,也不必记。
老魔医没走,双目慈悲地望着白逸辰:“尊上,她的诅咒已经深入骨髓,救不了了,皆为命数,今生不行便有来世,总归会相见的,更何况您是天命之人。”
白逸辰抬眸,挥手让那些魔兵离去,眼眸直直盯着他:“本尊是天命之人,但为何这种小事都做不得?”
“魔尊和娘娘自有定数,魔尊不应再杀生,不然定会上不了仙,这劫还得再历一世磨难啊。”
白逸辰垂眸看着床上的人,轻轻捏了捏她的脸,这话他到底还是听进去了。
等乐瑶醒后,老魔医已经不在了,白逸辰将她抱起,“这次睡醒了吗?”
乐瑶伸了伸懒腰,埋进他怀里:“舒服多了。”
白逸辰亲着她热乎乎的小脸,还蹭了蹭,声音暗哑:“我忙得差不多了,以后可以一直陪你。”
乐瑶眨眼,有些奇怪地问:“尊上不是一直陪着我吗?”
白逸辰每次都一直在她身边,只有睡着时才会去忙。
在乐瑶眼里就是一直陪着她的,甚至还更腻歪了些。
白逸辰抱起她,往书案前走去。
“瑶瑶,看看这个。”
他摊开一卷流光溢彩的鲛绡图,“大婚的礼服样式,喜欢繁复些的,还是清雅些的?”
乐瑶见他眸光亮亮,好久没见他这么愉悦了。
她靠在他肩上,指尖点着一处凤凰衔珠的纹样,声音带着点娇懒:“这个好看,就是太重了。我最近老是没力气,怕到时候穿不动呢。”
他心脏一缩,面上却笑意更深,握住她的手:“无妨,到时候我抱着你。若你嫌累,我们便一切从简,只要你在我身边就好。”
“那怎么行!”她嗔怪地看他,“一辈子就一次,我要做六界最美的新娘。”
他笑着应好,低头吻她发顶,掩去眼底翻涌的几乎要压制不住的血色。
“等会把药吃了。”白逸辰抚摸着她的脑袋。
乐瑶乖巧地点了点头,“最近你怎么老是让我吃药呀?”
“瑶瑶身子弱。”白逸辰顺着她的脖子一路向上吻着,直到唇上。
乐瑶察觉出他的异样,没吭声,或许她身子就跟骷髅一样,喂了多少药都无济于事。
为了那句“冰魄魂莲或许能续命”,他踏平雪歌原,因古籍载“至亲魔心可转命”,他血洗了所有可能威胁他的宗亲,连他那几位隐有异动的叔伯,如今也早已化为魔殿基石下的尘埃。
听闻某个正道魁首宗门镇着一株万年还魂草,他孤身前往,归来时白衣染血,将那株霞光缭绕的仙草放入她日常饮用的灵露中,看着她无知无觉地喝下,身体却依旧一日日不可逆转地衰弱下去。白逸辰气狠了就拿前魔尊撒气,将他折磨个半死不活,也不让他死透。
他做尽一切,在她面前,却仍是清风霁月的白逸辰。
大婚之日,万魔来朝。
魔宫张灯结彩,红绸铺了万里,喜庆得近乎诡异。
她穿着那身极致繁复华美的嫁衣,由侍女搀扶着,一步步走向大殿中央那个同样一身黑红衣的他。
他好久没见过如此盛装的她,美得惊心动魄,只是,厚厚的胭脂也盖不住她脸色的苍白,凤冠霞帔之下,身躯单薄得似乎一阵风就能吹倒。
“瑶瑶。”他伸出手,指尖微不可察地颤抖,小心翼翼地握住她冰凉的手。
白逸辰省了许多礼节,基本上就只是拜一拜那高堂就是了。
可高堂之位空悬,那位前魔尊,正被囚禁在魔宫最深处的水牢,享受着苦难,等待着今日特殊的“贺礼”。
“夫妻对拜——”
他看着她,她也看着他,眼中带着笑意,还有一丝他读不懂的意思。两人缓缓对拜下去。
乐瑶今日感觉身子无比的沉重。
平日里她没出过门,去哪也是白逸辰抱着走的,可现在落脚的时候却知自己双腿颤得厉害。
可她一直强忍着不适,因为白逸辰今日格外高兴,虽然总是小心翼翼的担心她,但他的眼神是极欢喜的。
就在她直起身的瞬间,一股无法抑制的腥甜猛地涌上喉头。
“噗——”
殷红的血猛然喷洒在她大红的喜服上,迅速泅开一片暗沉。
满殿死寂。
她看着她胸前那片刺目的红,又抬手,怔怔地擦过自己染血的唇,忽然明白了。
明白了他这一年来偶尔的失神,明白了那些她以为只是身体不适的嗜睡与乏力,明白了为何他寻来的那些补品从未真正起效。
“瑶瑶!”白逸辰的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惊惶,一把将她软倒的身子捞入怀中,魔力疯狂涌入她体内,却毫无用处。
她靠在他怀里,喘着气,每一下都牵扯着剧痛,却努力扯出一个笑容,声音轻得像羽毛:“原来……是这么回事啊……怪不得,你最近……总皱着眉……”
她想抬手抚平他紧蹙的眉心,却没什么力气。
“别怕,”她看着他眼中瞬间爬满的血丝,反而轻声安慰,“白逸辰,我……我不疼的……我只是觉得……原来我已经病这么重了。”
一向最是娇气的人,被魔域荆棘划破手指都要他哄上半日,第一次吐血着急慌张找他的她,此刻五脏六腑被挤压撕裂喘不过气来,却告诉他不疼。
“别睡好不好?”
听到他最后哀求的声音,乐瑶眼眸缓缓闭上。
等再次醒来,是在熟悉的床榻上。
“瑶瑶,你醒了?”
白逸辰正坐在她的床榻边,目光温和地看向她。
他扶着她靠在自己的胸膛上,哑声问道:“怎么样?还疼不疼?”
乐瑶摇摇头:“不疼了。”
“那吃点东西吧。”
白逸辰拿着一碗粥,一点一点喂给她。
乐瑶看着色香味俱全可吃着一点味都没有的粥,忍不住咬牙。
凭什么这病要失去她的味觉?
老天爷!知道这对于一个吃货来说有多么残酷吗?
她宁愿做个饱死鬼也不要饿着死去!
乐瑶还是将那粥喝完了,她感觉心里暖乎乎的,估计白逸辰又给她加了稀有补药。
乐瑶盯着他的侧脸看,白逸辰最近瘦了好多。
乐瑶吧唧一口亲在他脸上,“都快饿成什么样了?”
白逸辰一愣,失笑道:“我辟谷了乖乖。”
乐瑶撑着力气坐在他腿上,打量他几眼,然后满意地对着他的唇嘬嘬两口,“还是帅哒!”
她忽然有些惋惜:“尊上,我要是死了,你会不会再找一个小妖精陪你啊?”
白逸辰掐了把她的腰,乐瑶惊呼出声,男人咬上她的唇,含糊道:“有你妖精一个还不够?”
乐瑶想说她马上就死了呢。
白逸辰吻了一会,就将她按在怀里,轻笑道:“怎么这么不自信?万一本尊只有你一个呢?”
乐瑶也想这么说。
可她才陪他多久?
她才陪他多少年?
等她不见后,白逸辰就一个人了。
乐瑶感觉自己还没这么自私,白逸辰可是能活万岁的人,要是一直守着她得多孤单啊。
可要是真跟别人在一起了,乐瑶感觉自己也受不了,还好她活不到那个时候,不然她一定会杀了他。
说着乐瑶又生气又难受,用力咬着他的唇,直到尝到了血腥味才罢休。
白逸辰叹气,舔了舔被咬破的唇,“消气了?”
乐瑶哼了一声,继续趴在他怀里不想动弹。
白逸辰干脆拿起她爱看的话本子,乐瑶靠在他的胸膛上,白逸辰陪着她一起看书。
看到话本子里面的两人亲密接触时,她还是有些小尴尬,可没多久就被白逸辰亲得找不着北了。
直到闹腾了两个时辰后,她再次困得睁不开眼。
她闭上眼时,听见有人在她耳边轻声哄着:“瑶瑶,别睡好不好?”
……
在两个月后,乐瑶忽然精神了不少。
平时不能下床的人也能走路了,吃饭也津津有味,还有力气出门摘花了。
这几天她都怕热,开始踢被子。
迷迷糊糊感觉有人抓她的脚,乐瑶烦躁地踢了过去。
而后她听见白逸辰闷哼的声音。
乐瑶很困,还是睡着了。
翌日醒来已是天光大亮,她望着身旁空落落的枕席,慢慢眨了眨眼,发觉白逸辰竟不在身边,心头涌上一阵酸楚,眼圈倏地红了。 白逸辰刚踏进房门,便瞧见她在抹眼泪。
白逸辰快步上前握住她的手,声线微紧:\"身子不适?\"
乐瑶摇了摇头,泛红的眼眸直直望向他,语带哽咽:\"尊上可还记得承诺过什么?\"
白逸辰探手试了试她额温,端详着她的神情:\"我承诺了什么?\"
\"你说要一直陪我的!\"
白逸辰轻笑:\"确实一直守着的,只是你抱得太紧,我闷出汗来,才去查看汤药可曾煎好。\"
乐瑶听了解释仍别开脸不言语。
白逸辰见她气色无恙,安心为她拭泪:\"那你可知自己做了什么?\"
乐瑶想起踹他的那一脚,故意扬着下巴:\"不知!\"
白逸辰低笑:\"若真不知,此刻早该反问我了。\"
乐瑶想缩回锦被里,却被他轻轻揽住。
白逸辰笑道:“你知道你踹哪里去了吗?”
乐瑶是真不知道,摇摇头。
白逸辰抓着她的手摸到那处,“这呢。”
乐瑶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那处:“不会踢坏了吧?”
白逸辰:“……要是你没病我一定得好好罚你的。”
乐瑶看了好几眼,被他这么一说有些心动的望着他,过后又惋惜地别开眼,气愤道:“反正我又不能用,踢坏才好呢。”
说这话的后果就是被按头亲到求饶。
乐瑶这几天的精神一直都很好,像回光返照一样好。
人间的除夕夜的习俗在魔界也推行了。
在魔宫城墙上,烟花炸开,光彩夺目,一切尽收眼底。
乐瑶依偎在白逸辰怀里,眼中有了彩色:“尊上,我想与你一直这般好。”
白逸辰用自己的大衣捂着她,将她浑身捂得热乎乎的,这才道:“要照顾好自己才是。”
乐瑶哼了一声,抓起一旁得雪往他身上丢,然后在他面前转了一圈:“尊上难道不觉得我的精神已经很好了吗?说不定自己克服病就好了呢。”
白逸辰很少见她如此鲜活了,眼眸温和了不少。
乐瑶玩累了就趴进他怀里,白逸辰用魔力将身上雪抖干净,再给自己体温热乎着,这才任由她趴着。
乐瑶打了个哈欠,朝他撒娇:“尊上,抱我回去吧,玩累了。”
白逸辰叹了一声,抱起她往魔殿走去,乐瑶缓缓闭上眼睛。
白逸辰觉得这雪下得越发大了,不由得加快脚步,等到了床榻边,男人没有将她放下,就这么抱着她,似有所感地看向了那张恬静的小脸。
白逸辰罕见地神情迷茫,抱着她坐在床榻上,像个孩子一样束手无策地看着她苍白的脸。
这一天他早就幻想过自己应该怎么做,可真正到来时,他才知道自己原来也是动弹不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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