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外面多么的纷乱,武家新改的“酒楼”里,也始终是“这边风景独好”。
整个曾经的花厅,此时聚集了一多半在京的官僚,每个人的脸上、都荡漾着凑趣的欢笑。把个原本戾气深重,极度阴鸷的武大监,哄的那叫一个倨傲!
——自从挥霍掉祖产,在赌徒威胁下自阉入宫,他还是第一次找回这样的感觉。
而这种感觉,更坚定了他通过王汀令阳根重生,以恢复“昔日风采”、真正卷土重来的“赌徒旧梦”!
好在这个迷梦,已经距离不远了——
前日他刚收到王汀,用飞鸽传来的消息:天书已然到手,两天前就已离开潼关了,估计今日午时必到!
所以老宦官一边享受着宾客们的奉承与拜贺,一边则心痒难耐的期待着王汀消息。就如同一个出海半年的渔夫,忽然望见了家乡的灯塔,期待见到自家女人时的那种感觉……
“老爷,”
武福不知什么时候,悄悄走到他身后说道:“王汀又有信到了。”
武恩又惊又喜,几乎要站起身来:“哪里?——他现在在哪里?!”
“已离京不上十里。”
“快,把我的那辆驷马高车,立刻拉出城去接他!”
“是是是……可是……”
“还不快去!”
“可是老爷:……按照王法,这乘车可是有规矩的啊,您乘坐还勉强说得过去,让一个……”
“屁话!”
武恩借着屋里众人的嘈杂声,急躁的叱喝武福说:“让你去只管去,啰嗦什么?咱家倒要看看,这京城里还有谁敢管我的闲事!”
“是!”
武福没法子,只好按吩咐下去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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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大人!”
一名缇骑绣使,匆匆跑到无聊的仰靠在树下、正含着草茎假寐的安正胥身旁,低声禀报说:“有辆四马的车子,正从武家门前过来了,咱们拦不拦?”
安正胥一扭脸,果然看见一辆华丽无比的车子、正被清一色的四匹白马拉着,风驰电掣的横冲过来!
“拦不拦啊,将军,再不拦可就过去了!”
绣使又焦急的请示道。
安郎将紧张的转了下大眼珠子,猛的一挥手:“让他过去!”
“可是……”
“没什么可是,这是命令!!——许出不许进,你不知道吗?”
“哦,明白了!”
绣使恍然大悟:“像这样的车子,里面坐的起码也是个侯爵,放他过去、咱们正好少惹点闲事!”
“哼。”
安正胥没精打采的冷哼了一声,一歪头、又假睡了过去。
任凭那辆显示着地位与权利的豪华车子,从身畔飞一般的碾压而过……
“咦!?”
绣使很快又惊讶了一声!
“你又大惊小怪什么?”
被惊了梦头的安郎将,眼也不睁的一顿训斥:“一边凉快去!”
“回将军,那车里……是空的!”
“那有什么稀奇。——啊、什么?……空的?”
安正胥警觉的一坐而起:“不会是接什么人去吧!”
“是,属下也这样想的啊。”
“嗯,那必然还是要回来的。而且所接之人,想必也不是一般的贵气!”
“所以……”
“所以,”
安正胥一跃而起:“历风!”
“属下在!”
这名叫历风的绣使立刻一插手。
安正胥略一沉吟:“……去,把消息告诉给巡马监那小子,就让他出来等着好了,我可不想接这摊烂泥。”
“是。”
历风心领神会。
急忙从树后牵出一匹马,跨上马背飞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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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影稍微西斜的时候,
伴随着三清观隐隐的钟声,那辆象征着权位、由驷匹马拉着的车子,又去而复回 ,大摇大摆的驶入了西城门里。
巧的是正要找小环报事的历风,也刚刚寻他到这里。
原来这会儿的欧阳都尉,刚刚送走了李蓟和翠绿,带人到各个城门巡视。走着走着,不觉就来到了盛世居。
这里原本就是她的“发祥地”啊!
半宿没睡的她,一旦重回故地、很自然就想进去休息休息。
而刚刚接替王庆的那位新掌柜老李,则好像早就知道她要来似的,展现出十二万分的殷勤和“敬意”:
先安排她进了原先的账房里,又特意弄一个火盆去去寒气,然后摆上满满一桌酒席。
而小丫头呢此刻,却已盹到了不行,哪还有心思享用美食呢!
身子一挨绣榻,就呼呼大睡起来……
可睡未多久,
忽然之间、外面传来激烈的争吵声——
“站住,乱闯什么呢你?!”
“你们大人、可在里边?”
“找大人何事!”
“快进去禀报你们大人:有一辆四匹马的车子越制!”
“说清楚,到底咋回事,——谁的车子,哪来的?”
“城外,不、是从武家出去的,刚刚接一个女人回来!”
“武家?……接的什么女人,莫非是家公主?”
“什么他妈公主,咱朝中有吗?若有,那他妈还叫越制吗!——少啰嗦,你们大人到底在不在这里?”
“吔 ,挺威风是吧?——来人,把这些狂到没边的绣衣小子,给我轰出去!”
“喳!”
随即传来一阵剧烈的推搡声、叫骂声,甚至还有兵器的磕碰声。
小环立刻火冒三丈!
一骨碌从床榻上跳下来,“嘭”的踹开房门:“吵什么吵!”
外面的人瞬间安静了。
刘肥顺势带军士们闪到两边,现出中间几名狼狈不堪的缇骑。
为首的那个,正是老安派去找小环的绣使历风。
只见此刻的他,已没有了方才的威风,原本华丽的官服、被撕扯成了一团麻花,羞恨的斜瞅了眼野丫头说:“算你的人狠!但是青山不改,绿水长流,这份情我记着了!”
说完掉头就走!
“你站住!”
小环猛的从后把他叫住:“先说清楚了,到底怎么回事?”
刘肥急忙先插嘴说:“是他硬闯进来打扰了大人休息,所以小的才派人阻止的。”
“你闭嘴!”
小环立刻扭脸儿呵斥道:“让你说了吗你就说,自己掌嘴!”
刘肥自知理亏,忙作势“抽”了自己一个嘴巴。
绣使看在眼里,一肚子的委屈方才得到缓释,不由自主的回过身一秉手:“大人!方才也是卑职的不是:只因武府有辆驷马的车子出来,就命我急报于大人得知。
可是寻来寻去,才打听到大人移驾到了这里。刚要请人进内通禀时,却发现城门口处,车子已载了一个女人进来,这才顾不得礼仪、冲撞了大人休息!”
“女人?!”
小环一下瞪大了眼睛:“什么样的女人,敢用驷马的车子,难道会是谁家的公主或郡主?”
“回大人:卑职久在宫帷,并不曾听闻我朝有什么公主或郡主。”
“那岂非越制!”
“这正是卑职,急于求见大人的用意!”
“是这样啊,”
小环若有所思的忽闪了下大眼睛,忽然斥责刘肥:“你们无事生非,打了自家兄弟不说、还耽误了本官的大事,你说该打还是该罚?”
刘肥吓得赶忙插手求饶:“不要打我呀大人!”
“那就是受罚喽?”
“……罚、罚什么啊?”
“罚你拿出几两碎银子来,就在咱们店里做个东道,请司隶府的弟兄消消气儿!”
“那……那要是打呢?”
“也好办。就按咱们的规矩,耽误了差事、就得军棍从事,让他们每人打你十军棍!”
“六十军棍啊?”
刘肥一咧嘴!
拧巴了半晌,才心不甘情不愿的从怀里取出三两碎银,丢给现任的掌柜老李:“够不够?”
老李扭脸望望小环,回首笑了笑说:“这如何使得呢!——大家在来之前,少爷就已关照过了:今早大家辛苦,事成之后将在这里盛摆酒宴,无论捕快缇骑、还是巡马监的兄弟,都可列席!”
说完含笑着,又把银子塞还回刘肥手里。
这下不独刘肥,所有的缇骑、军士们都一阵雀跃!
但热闹了一阵之后,小环却忽然一拍大腿,猛的问历风:“糟糕,你说的马车去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