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蓟登山的次日。
秋茗匆匆带来两条消息:
一是天子有旨意发往业城,突然调忠勇侯李雷、连夜移师入关,但目的不明;
而于此同时,
每座城门、各个街口,又重新张贴起了捉拿“狐三娘”的画像,悬赏金额也从大钱千串、直接飙升到了纹银千两!
可原本有信、要去西凉封疆的卫侯李淮,这次却毫无动静。依旧坐镇京师,做他的太平侯爷。
而且为了彰显自己的“安贫乐道”,花帅已打算就在年前,要为弟弟办一场轰轰烈烈的婚礼了,以凝聚下沉寂了好久的“烟火之气”!
可这一系列变故,却令李蓟原本平静了的心海、再次涌起了波澜——
二哥的调动与升迁,对他来说相隔遥远,自然无须关心的;
大哥的归去与否,就现在来说、也像隔岸观火,已无关紧要;
只有上官家的亲事,自从风闻了纳兰的“黑幕”,昨日又与冒充弟弟的如嫣近距离接触,却令他忽然有了另外一个抉择:
那就是答应下来,以作为对所有前情的“报复”。并可令一直疼爱自己的母亲,期盼他大婚的心愿得到满足!
可是,
当“狐三娘”三字,伴随着“巫女”、和“钦犯”的黑色光环再次出现,不知为何,这原已封闭的闸门、却一下破防了——
说纳兰是“巫女”,在他看来或许有之。
毕竟,
她的百变易容,
她的花样变身,
以及她的神出鬼没,
自己是领略过的,也曾深深疑惑过;
但说她是什么“钦犯”,试图谋逆皇帝,李蓟却无法理解。
因为在他眼里,
无论“狐三娘”、
“狐月娘”、
还是那个避居到书房、自揭旧幕,与自己彻底“放飞”的纳兰,
顶多就是个“江湖熟女”,或“心机女郎”罢了,与朝廷又何仇何恨呢?
……
“公子公子,太夫人、大侯爷请你快去!”
东哥急促的呼喊声,打断了公子思绪。
但他的话语、也突然提醒了他:对啊,我曾怀疑兄长非要强加萧闵这个“仇人”的用意,还为此煞费苦心的杜撰出了一个“恩人”。
现在看来,纳兰必是知情的,而且她所变幻的这一个个角色,也完全是在配合哥哥!
那么,
她之与大哥,又是一个什么样的关系呢?
……她那次在盛世居,一个人喝的大醉,之后就没再去青鹤坊,又究竟是为什么呢?
想到这里,一丝不祥、不安的感觉,令他瞬间恨意满怀!
唰的起身,下楼向慈恩堂快步走去。
而未等进入院门,迎面先听到一个甜美的招呼声——
“公子!”
李蓟一抬头,说话的原来是白姬。
她笑吟吟的从李母堂上迎出来,万福着向公子行礼。
李蓟微微一怔:“你什么时候来的?”
白姬嫣然一笑:“是太夫人,今天要正式托媒去上官府尹家提亲,按规矩、需公子随身的一个物件做信物,所以打发人找奴婢来询问的。”
李蓟微一皱眉:“你都说什么了?”
“奴婢当然不好说什么,但是太夫人提到了公子的紫晶圈儿。”
“紫晶圈?”
“是啊!但是我告诉老夫人:这可是公子您镇压梦魇的宝物呢,须臾都离身不得。老夫人无奈,只好又请您过来自己决定。”
“哦。”
李蓟面无表情的冷哼了一声,继续向里走去。
白姬头一次见他这么爱答不理的样子,心下自然不快,但也只得随他返回堂上。
“月郎,你来的正好,”
李蓟一进门,就听见母亲笑吟吟说道:“我刚和白姬,商议送上官家小姐一个什么信物呢,你看可送点什么好呢?”
李蓟心下一沉。
一边紧挨着老人就座,一边淡淡说道:“孩儿衣食,皆拜母亲与兄长所赐,其他身无长物,惟母兄之命是从!”
李淮忽然听出了他话语中的一丝冷漠,不由一皱眉:“莫非贤弟,对这门亲事不愿意?”
李蓟深一秉手:“但凭兄长做主。”
“……”
“这样就好,”
李母喜欢的笑不拢嘴:“淮儿,月郎他说的没错,也是该成个家立个业了。这门亲事定下之后,你就得给他举荐个官职做做,免得亲家说咱们月郎游手好闲,哈哈哈……”
“谁说我弟弟游手好闲啦?”
老妇人的笑声未落,堂外传来小姐玉蓉的声音,身后还跟着女婿裴绍。
“姐姐、姐夫!”
月郎急忙手擎着玉扇,起身行礼。
对这位性格泼辣,但对自己体恤有加的姐姐 ,他至今都是倍感亲昵的,就如同对现在的这位母亲。
裴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轻笑着相依落座。
“这是在商议什么军国大事呢,也不等我们来。”
玉蓉含笑着询问母亲说。
不等杜老夫人说话,一旁的白姬急忙笑着代答道:“回小姐:老夫人与大侯爷,正等着您来商议,给上官家小姐送个什么信物呢!”
玉蓉扭脸望了望弟弟,轻轻取过他手中的玉扇,打开一看、禁不住吟诵起来:
“叶下洞庭初,
思君万里馀。
露浓香被冷,
月落锦屏虚。
欲奏江南曲,
贪封蓟北书。
书中无别意,
惟怅久离居……”
玉蓉读完双眉一颦:“这诗读起来怎么一股脂粉味呢?……月郎,这是你写的么,还是……”
“是朋友赠送的!”
唯恐姐姐误会,李蓟急忙起身解释道:“就是……就是上官府的那位公子,上官婉儿金英。”
“哈哈哈……”
老夫人听完又开怀而笑:“看起来你哥哥这媒人,现在都多余了。我儿不等跟上官家小姐结亲、先已结识上了上官家的公子!”
众人都跟着笑起来。
玉蓉趁机一拍玉扇,微笑着说道:“既这样,还用得着满天去找信物嘛?读书人望望以清廉自许,小弟何妨也制作一把同样的玉扇,转赠与上官小姐呢呢?”
“这……”
李蓟略一沉吟。
“我看这样最好。”
李母立刻在上面附和道:“而且为娘听说,这位上官小姐也是个知书达礼的,以人家的家室,根本也瞧不上什么金银玉器,这样的小物件反显得咱们高雅!”
卫侯也略一点头 。
玉蓉于是将手向后一抬。
她背后的两个丫鬟,立刻像早就准备好了似的、捧出一把扇面,双手呈与公子。
李蓟微一凝眸,取过扇子看了看。
这是一把紫绢玉骨的琥珀色折扇,扇骨通透,扇面紧致,散发出幽幽的余香。
“怎么样,还能入你法眼吗?”
玉蓉戏谑的问弟弟说:“这可是你姐夫家祖传的宝物呢!——玉是和田之玉,丝是天蚕之丝,只因未逢其主、至今尚且留白,足可当你的定情之物了吧?”
李蓟深感姐姐的盛情,但在被纳兰“情殇”之后、未免有些纠结,连忙秉手婉拒道:“既是姐夫祖传宝物,小弟焉敢消受!”
玉蓉笑着将扇子往他手里一塞:“拿着吧!就是你姐夫看你斯文,让我给你的呢,说这就叫物得其用。”
李蓟只得接了。
玉蓉随即揶揄着问道:“既是定情之物,就不想着写点什么嘛?”
月郎面色一红。
李母在上边笑道:“好了,也不急于这一时的,等月郎拿回去慢慢写吧!”
李蓟趁机起身,冲母亲秉手说道:“如此孩儿告退!”
“去吧。”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