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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文小说 > 其他类型 > 相忘于江湖沉淀 > 第116章 虚轮碾过寒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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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阳开往满洲里的K次列车上,芳芳把额头贴在冰凉的窗玻璃上,看着外面越来越密集的雪花。车窗结了层薄霜,她用指甲刮开一小片透明区域,外面的世界已是白茫茫一片。

\"看这雪,到了俄罗斯不得更厉害?\"阿浩嚼着泡面,含糊不清地说。他高大的身躯占据了对面座位的大半,两条长腿随意地伸到芳芳这边的座位底下。

芳芳\"嗯\"了一声,没有移开视线。窗玻璃映出阿浩的倒影——那张典型的广东人面孔:宽鼻梁,厚嘴唇,眉毛稀疏得几乎看不见。他正低头刷着手机,屏幕光照亮了他脸上几颗明显的痘印。

这是他们交往的第八个月。芳芳至今记得第一次见面时,阿浩一米八三的身高如何让她瞬间心跳加速。她仰头看着他的那种视角,仿佛回到了小时候看父亲的感觉——安全、被保护。直到他低下头,那张普通得近乎丑陋的脸才完整地呈现在她面前。

\"你喜欢什么样的女生?\"第三次约会时芳芳曾问道。

阿浩毫不犹豫:\"当然是性感火辣的那种,大波浪,红唇,穿紧身裙的。\"说完才意识到失言,尴尬地补充道,\"不过你这样的清纯型也很耐看。\"

芳芳当时笑了笑,假装不在意。她知道阿浩对她\"感觉一般\",就像她也只是贪恋他的身高而已。这种各取所需的默契,让他们维持着一种奇异的平衡。

列车突然剧烈晃动了一下,泡面汤洒在阿浩的牛仔裤上。他骂了句广东话,手忙脚乱地擦拭。

\"我去给你拿纸。\"芳芳站起身,在摇晃的车厢里小心地向洗手间方向走去。

经过隔壁包厢时,她瞥见一对年轻情侣正依偎在一起。女孩化着精致的妆容,鲜红的嘴唇贴在男友耳边说着什么,两人笑得甜蜜。芳芳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素净的脸——她从不化妆,顶多涂一层淡淡的润唇膏。阿浩说过很多次,希望她\"学着打扮一下\",但她总是以过敏为由推脱。

真正的原因是,她知道即使化了妆,自己也变不成阿浩喜欢的那种\"妖艳贱货\"。就像阿浩即使有一米八三的身高,也改变不了他们之间没有火花的事实。

回到座位时,阿浩已经擦干净了裤子,正皱着眉头看手机:\"前方暴雪,列车可能晚点。\"

\"晚多久?\"

\"不知道,可能几个小时,也可能...\"列车突然一个急刹车,阿浩的手机飞了出去,重重砸在地上。

广播里传来列车员断断续续的通报:\"因暴雪...临时停靠...请乘客不要下车...\"

芳芳捡起阿浩的手机,屏幕已经裂了一道纹。阿浩接过来,脸色比窗外的雪还阴沉:\"俄罗斯去不成了。\"

\"那我们就在满洲里玩两天?\"芳芳提议。

阿浩没回答,转而说起他公司的事。芳芳听着他滔滔不绝地抱怨上司,思绪却飘到了九霄云外。她想起上个月阿浩生日,她精心准备了礼物,而他只是随手回赠了一盒公司发的月饼;想起每次约会,阿浩总是低头刷手机,只有当路过的高挑美女吸引他目光时,芳芳才能从他眼中看到一丝光亮。

窗外,雪越下越大,很快覆盖了整个视野。列车像一条僵死的蛇,瘫痪在这片白色荒漠中。

六小时后,当列车员宣布列车彻底抛锚,需要乘客暂时下车到附近村庄避难时,芳芳已经冻得手脚发麻。她和阿浩拖着行李,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及膝的雪中。寒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芳芳的眼镜很快结了一层霜,几乎看不清路。

\"操,这什么鬼地方!\"阿浩的广东口音在寒冷中变得更加浓重。他穿着单薄的夹克,高大的身躯在风雪中佝偻着,显得格外狼狈。

芳芳默默把自己的围巾解下来递给他。阿浩愣了一下,接过来胡乱缠在脖子上,嘟囔了句\"谢谢\"。

远处隐约可见几盏灯火,应该是列车员说的村庄。但走了半小时后,那灯光似乎还是那么远。芳芳的靴子进了雪,脚趾冻得失去知觉。阿浩的情况更糟,他不停地打喷嚏,鼻涕流下来立刻结成了冰碴。

\"我走不动了。\"阿浩突然停下,一屁股坐在雪地里。

芳芳看着这个平日里趾高气扬的大男人,此刻缩成一团的样子竟有几分可怜。她四下张望,发现不远处有个废弃的岗亭。

\"我们去那里躲躲!\"她拽起阿浩,两人踉跄着向岗亭挪去。

岗亭里比外面好不了多少,但至少没有直接的风雪。芳芳从行李箱翻出所有能穿的衣服,和阿浩一起裹得像两个粽子。阿浩的牙齿不停打颤,高大的身躯此刻像个无助的孩子。

\"你...你没事吧?\"芳芳犹豫着伸出手,摸了摸他的额头,烫得吓人。

阿浩突然抓住她的手,力道大得让她疼。\"芳芳,\"他的声音沙哑,\"我们得想办法去北京...从这里...去医院...\"

芳芳愣住了。北京离这里至少有几百公里,在这种天气里根本是天方夜谭。但阿浩的眼神异常坚定,甚至带着几分疯狂。

\"我听说...村里有自行车可以借...\"他断断续续地说,\"我们骑车...到下一个镇...再转车...\"

芳芳想告诉他这个想法有多荒谬,但阿浩已经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拖着她就往外走。

村里的老人听说他们要借自行车去北京,笑得直摇头。\"这天气,自行车骑不出二里地。\"老人用浓重的口音说。但在阿浩的坚持下,还是借给了他们一辆老式二八自行车。

阿浩骑上车,示意芳芳坐后座。自行车在深雪中根本寸步难行,轮子打滑了几次后,两人一起摔进了雪堆里。

阿浩躺在雪地里突然大笑起来,笑声在空旷的雪原上回荡。\"芳芳,\"他喘着气说,\"经过这一遭,咱俩的感情也算更进了一步。\"

芳芳看着他冻得通红的脸,不知为何感到一阵心酸。是的,他们此刻确实像共患难的夫妻,但这种亲密感是如此虚假——就像这辆在雪地里毫无用处的自行车,勉强拼凑在一起,却根本不适合这段旅程。

\"我们回去吧。\"芳芳轻声说,\"等雪停了,列车修好了再走。\"

阿浩没有反对。回村的路上,他主动牵起芳芳的手,这是他们交往以来少有的亲密举动。芳芳任由他握着,心里却异常清醒——这不是爱情,甚至不是友情,只是两个在严寒中互相依偎的陌生人,用体温欺骗彼此还有热气。

那天晚上,他们挤在村民家的小炕上取暖。阿浩的高烧不退,在昏睡中不停地说胡话。芳芳守在一旁,用湿毛巾为他擦汗。在跳动的煤油灯光下,阿浩那张平凡的脸显得格外脆弱。芳芳突然明白,自己一直在接受这种\"次等\"的感情,不是因为别无所求,而是害怕连这点温暖都失去。

屋外的雪还在下,覆盖了来时的路,也覆盖了那些虚假的期待。芳芳望着窗外无边的白色,第一次清晰地看到了自己的内心——她值得更好的爱,不是这种将就的温暖,不是这种雪中借来的自行车。

清晨,当第一缕阳光照进小屋时,阿浩的烧退了。他睁开眼睛,看到芳芳正望着窗外发呆。

\"早。\"他哑着嗓子说,\"谢谢你照顾我。\"

芳芳回过头,给了他一个平静的微笑:\"雪停了,列车应该快修好了。\"

阿浩点点头,伸手想拉她。芳芳却自然地转身去整理行李,避开了这个动作。有些决定,已经在那个雪夜默默做出。就像窗外逐渐融化的雪,有些东西,终将随着温度回升而消逝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