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愁涧那吞噬一切的尖啸终于被抛在身后,风声虽依旧凄厉,却少了那令人头皮发麻的挤压与回荡。
众人几乎是滚爬着冲下最后一段陡峭的雪坡,扑倒在相对平缓的谷地积雪里。
粗重的喘息撕扯着冰冷的空气,如同破旧的风箱,在死寂的雪谷中格外刺耳。
石昊磊躺在担架上,面如金纸,唇边残留着发黑的血痂,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带着胸腔深处破碎的杂音。
他双目紧闭,对外界的一切毫无反应。星澜跪在他身边,手指死死掐着他冰凉的手腕,感受着那脉搏时断时续、微弱得如同烛火将熄,她的肩膀因无声的啜泣而微微颤抖。
韩牧野撕下内衫相对干净的一块布条,用力缠住自己那只被岩石割裂的手掌。鲜血迅速在粗布上洇开,凝结成暗红的硬块。
他动作没有丝毫停顿,目光扫过众人,声音因脱力和寒冷而显得沙哑低沉:“此地不宜久留。抬稳王爷,走!”
他重新背起依旧昏迷、裹在狼皮大氅里的苏月禾,那熟悉的重量压上肩背,牵扯着伤口一阵锐痛,却带来一种奇异的、必须支撑下去的沉实感。
王冲几人挣扎着爬起,抬起担架。每一步踩在深雪中,担架都不可避免地轻微晃动,石昊磊的身体也随之微微震颤,每一次晃动都像重锤砸在星澜的心上。
队伍沉默地向前跋涉,留下身后一串深陷的、狼狈的脚印,迅速被不断飘落的雪花覆盖。
地势缓缓倾斜向下,林木渐渐稀疏。不知走了多久,前方风雪混沌的幕布深处,终于显露出一道模糊而压抑的轮廓。
吉桑城。
它如同一个蹲伏在白色荒原尽头的巨大石兽,灰黑色的城墙在风雪中沉默耸立。
然而,那象征庇护与生机的城门,此刻却紧紧关闭着,沉重的门板在风中发出沉闷的呜咽,像一头受伤巨兽的低吼。
城头上,几点稀疏的火把在风雪中顽强地燃烧着,投下摇曳不定、如同鬼魅般的光影,非但不能驱散寒意,反而更添几分阴森与不安。
韩牧野猛地抬手握拳,整个队伍瞬间钉在原地,只剩下风雪呼啸的声音。
所有人都本能地伏低了身体,警惕地望向那座死寂的城池。
一股无形的、令人窒息的紧绷感瞬间攫住了每一个人。不对,太安静了,安静得反常。
没有往来的商队,没有城门口应有的喧哗,甚至连守城士兵惯常的呼喝声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有风卷着雪粒,狠狠抽打在冰冷的石墙上,发出单调而肃杀的沙沙声。
“戒备!”王冲压着嗓子低吼,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城墙垛口。
几个斥候迅速散开,借着雪坡和稀疏的枯树隐蔽身形,手弩悄然上弦,冰冷的箭簇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幽微的寒光。
韩牧野的目光如同最锋利的冰锥,穿透风雪,死死钉在城头。
那火光摇曳的阴影里,几个模糊的身影正在沿着城墙巡逻。距离尚远,看不清面目,但那些身影移动的姿态透着一股生硬和戒备,绝非吉桑城守军平日里的松散模样。
风骤然转向,卷起更大片的雪幕。就在这风雪稍息的瞬间,韩牧野的瞳孔猛地收缩!
城头一个巡逻兵恰好走到火把下方。火光清晰地映照出他身上的皮袄——那皮袄的肩背处,赫然用深褐色的粗线,绣着一个狰狞的图案:一个仰天长啸的狼头!线条粗犷野蛮,带着一股扑面而来的腥膻气息。
多罗格勒的狼图腾!
韩牧野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头顶,比这漫天风雪更冷彻心扉。
多罗格勒!北境最大、最强悍也最桀骜不驯的部族首领!他的狼骑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出现在这座隶属于王爷石昊磊治下的边城?
狼头图腾的出现,如同一个冰冷刺骨的烙印,狠狠烫在韩牧野紧绷的神经上。
“狼头…是多罗格勒的人!”旁边的赵诚也看到了,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吉桑城…易主了?”王冲的声音干涩,握刀的手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这个念头让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下去。城门紧闭,城头换了旗帜,巡逻的是多罗格勒的狼兵……所有迹象都指向一个最坏的可能。
“不对,”韩牧野的声音低沉得如同冰层下的暗流,他的目光锐利如鹰,越过那些狼兵的身影,投向城内隐约可见的更高处。
“紧闭城门,重兵巡逻,如临大敌……”他微微摇头,眼神凝重得可怕,“不是等我们。我们这点人,还不配让多罗格勒如此兴师动众,封锁一座城来等。”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里凿出来的:“他们在等更大的猎物。”
更大的猎物?众人心头巨震,面面相觑。在这苦寒的北境边陲,除了重伤昏迷的王爷,还有什么值得多罗格勒如此大动干戈?一个可怕的猜测在压抑的空气中无声地蔓延。